罗丹：听胡耀邦同志“吹风”

我现在向大家透露一个重要信息，先吹一吹风，再等两个月，中央要给刘少奇同志平反。凡是冤假错案，都要平反。
 
1979年的夏末秋初，正是热腾腾的季节。中华大地，到处吹拂着改革开放的劲风，全国沸腾着火一样的热情。 

那时我是长沙南区人民政府里的一名小科长，我们这些“笔杆子”，又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写的文章后面署上自己的“大名”了。在“最最革命”的年代，我虽然也负责写通讯和批判文章，但只能署上“某某报道组”、“批判组”或“齐育红”、“永向东”之类的革命名号。我像一只关在笼中的小鸟，一下被放飞到葱绿的山林，大有“天高任鸟飞”之感。想到孩子们久违了生动有趣的儿童文学，又正需要科学知识，便利用分分秒秒的业余时间，拼命创作科幻小说，一口气就发表了二十多篇。于是，我从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又闯进了“科普”的大门。 

1979年初秋，全国召开第一次科普创作会议。我作为湖南省的5名代表之一，来到了北京。8月20日，胡耀邦同志决定在人民大会堂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300多名代表，大家顿时雀跃起来。 

这天下午，我们早早来到人民大会堂北大厅，坐成半圆形。不一会，耀邦同志准时来了。耀邦同志个子虽矮，但气宇不凡，满面笑容，健步生风。他见会议组织者在半圆形的敞口处摆了个讲台，便挥挥手说：“你们想把我与群众隔开呀？应当跟群众靠近嘛！” 

说着，便自己端一张茶几，放到我们面前，坐在一把藤椅上，一边向大家问好，一边风趣地说：“现在拨乱反正，大家都忙，我也睡得很晚。今天务必请大家原谅，我必须抽几支烟提提神，对不起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唰地撕开烟盒，让纸烟在茶几上排成长队，然后燃起一支香烟，准备讲话。 

负责主持接见的科委领导人，想讲几句客套话，作为开场白。耀邦同志挥挥手说：“别来那些客套，我自打锣鼓自开张。你也不用介绍了，大家都认识我这小个子胡耀邦，你们说对么？”几句风趣的大实话，把大家都逗笑了，代表们热烈鼓掌。那时，刘少奇同志还没平反。耀邦同志在讲了学习、普及科学知识对一个国家和民族的重要性之后，突然站起来，提高嗓门说：“搞科学，就要讲实事求是，不能文过饰非。我现在向大家透露一个重要信息，先吹一吹风，再等两个月，中央要给刘少奇同志平反。凡是冤假错案，都要平反。我们要对历史负责，对人民负责。有人说，我给少奇同志平反，就是反对毛主席。我怎么会反对毛主席呢？我十三岁跟毛主席上井冈山干革命，一直跟到北京城。毛主席的功劳我们要肯定。毛主席有错误我们要给他老人家纠正，这才是真正的拥护毛主席嘛。一味唯唯诺诺，掩饰错误，不敢讲真话，看见人家错了，也硬要昧着良心说对，不敢对历史和人民负责，那才是货真价实地反对毛主席呢，我胡耀邦决不做这种人！” 

全场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耀邦同志讲完以后，又特意留出时间，要听听大家的意见。他说：“不能我一个人老说呀，你们也要讲讲嘛!你们来自基层，最了解情况。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放胆说。今天不作记录，不‘抓辫子’，也不会像‘四人帮’那样‘秋后算账’。有什么意见大胆讲吧，我洗耳恭听！”作家们是最活跃的，听耀邦同志这一鼓动，纷纷抢着发言，提了许多意见。有位来自锦州的女作家，居然诉起苦来，说自己的书籍被“红卫兵”抄了，现在也不退回，请耀邦同志替她想想办法。 

耀邦同志风趣地笑了笑说：“你们作家就是爱书。我的书也被‘红卫兵’抄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一本也没退回来，我们可算是同病相怜了。不过，我会想个办法，等把冤假错案平反以后，中央会要出版社多印点文学和科学名著，你就准备点钱再买吧。我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以为如何？” 

大厅里荡漾起阵阵笑声。讲话结束以后，耀邦同志坐到我们中间，与大家一起合影。 

听了耀邦同志的讲话，代表们都兴奋得睡不着。我站在新修的前门宾馆的九楼上，推窗眺望满城灯火，思潮起伏，浮想联翩，铺开纸，写了两首七绝，一为：“万马齐喑实可哀，明公抖擞扫阴霾。聆君一席惊天语，浩浩春风卷地来！”其二为：“久旱云飞雨润苔，神州百蕙莫徘徊。东君挥手迅雷响，万紫千红蓬勃开！” 

耀邦同志“吹风”，吹起一阵阵绿意盎然的春风。这“春风”，不只是“又绿江南岸”，而是吹“绿”了长城内外，吹“绿”了大江南北，“绿”遍了整个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