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发生的《中国青年》复刊风波
1978年9月11日正式复刊的《中国青年》第1期,由于公开宣传报道“天安门事件”,一度被下令停印停发。经过编辑部同仁的据理力争,由于中央主要负责同志的特别宽容,也得力于一些老一辈革命家为刊物说话,这场风波最终得以圆满解决。
拒绝陷阱
《中国青年》杂志创刊于1923年10月20日,一直以“站在新时代最前列”为己任,深受党中央的关怀和重视,毛泽东主席曾在1939年、1948年和1965年三次为《中国青年》题写刊名。文革中被迫停刊。
20世纪70年代中期,中央决定召开共青团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同时恢复出版《中国青年》杂志。
1975年8月的一天下午,共青团“十大”筹备组突然通知,组长谢静宜要紧急召见复刊筹备领导小组。当时,原杂志社领导丁盘石和赵喜明已调走,李彦和丁有和又出差在外,家里只有关志豪,他急忙赶到清华大学谢静宜办公室。刚落座,谢静宜就开始发话:“第一期《中国青年》要在10月出刊。刊物的主要内容是重登毛主席的《青年运动的方向》。你们要写好一篇社论,从阐述毛主席倡导的青年要与工农相结合入手,论‘教育革命走出去难,走回头路很容易’,现在有人就是要走回头路。”
关志豪感到很突然也很紧张,他明白这是有来头的,是冲着邓小平去的,非同小可。回到社里,关志豪设法通知李彦和丁有和赶快回来商量。大家都感到很突然,但一致认为,小平同志抓治理整顿是对的,教育界的整顿是有成效的,不整顿,还是停课、停产“闹革命”,国家就没希望了。大家商定共同负责:《中国青年》决不能用“批邓”来换取复刊。但是,硬顶不行。于是,大家商定一个计策,对谢静宜布置的“硬任务”来个“软磨硬拖”,专门成立一个“社论写作小组”,故意把社论写得达不到她的要求,一次次上送,一次次修改,拖“黄”了事。
眼看到了规定的复刊时间,社论改了好几稿总写不好,谢静宜急了,把李彦和关志豪又叫到她的办公室,发脾气了:“社论你们就不要写了,我这里已经有一篇,是‘梁效’写的,你们照登就是了。”说着,她拿出社论文稿,还有几篇工农兵学员写的关于“教育革命”的稿子,要求配合着一起刊登。
这一下,把《中国青年》逼得无路可退了。关志豪急中生智,说:“谢静宜同志,《中国青年》就要正式复刊了,还是请‘十大’筹备组给作个规定,哪些稿件杂志社可以自定,哪些要送‘十大’筹备组审,哪些应送中央有关部门审,哪些得送中央政治局审;比如社论,是否要送政治局审?”李彦也说:“是呀,过去都有明确规定,这是发稿程序、组织原则问题。”
谢静宜一听就火了。她知道这是有意刁难,社论要送政治局审,实际上就是要送邓小平过目,于是很生气,说:“你们还有什么?提出来就是了!”那天,双方不欢而散,10月复刊也就搁浅了。
突然停发
1978年9月11日,停刊12年的《中国青年》复刊第1期正式出版了!复刊第一期的封面,是《跟随华主席进行新的长征》的宣传画,封二是《敬爱的周总理来到我们编辑部》的两幅照片。打开扉页,是毛主席1948年为《中国青年》复刊题词手迹,接着是叶剑英副主席和聂荣臻副委员长为《中国青年》这次复刊题词。
我当时是《中国青年》文艺组编辑。9月10日,北京承印的60万份己全部印完。按以往惯例,我们先将复刊样本赠送给党中央主席、副主席,送给共青团“十大”筹委会各位成员。北京地区已有4万多份邮送到读者手中,立刻引起强烈反响,人们争先购买和传阅。
9月10日下午4时50分,主管工青妇群团工作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汪东兴打电话给共青团“十大”筹委会主任韩英,指出复刊第一期《中国青年》有问题。韩英立即打电话将杂志社负责人关志豪、王江云叫去,心神不安地说,刚才接到汪副主席的电话,批评《中国青年》复刊第一期有严重问题。主要是四条:
一、《中国青年》第一期为什么只有叶副主席题词,没有华主席题词;
二、《革命何须怕断头》所宣传的韩志雄,你们了解清楚了吗?这个人有问题;
三、“童怀周”的《天安门革命诗抄》怎么又出来了?
四、没有纪念毛主席逝世两周年的文章。
韩英传达的这四条,含有党中央副主席严厉的指责和批评,事态自然非常严重。关志豪和王江云问,汪副主席说韩志雄有问题,不知是什么问题?韩英说汪副主席没有说。他当即代表筹委会宣布:“这一期刊物立即停印停发,等待研究处理。”已经发到北京地区各邮局的要设法收回,到读者手里的4.1万份将来要用新出的刊物换回来。
我们连夜给华国锋主席和叶剑英、邓小平、李先念和汪东兴等五位副主席分别写信,说明情况,恳请恢复正常发行。主要内容是:
第一,关于题词问题,早在7月22日,我们编辑部分别给党中央主席华国锋、副主席叶剑英、邓小平、李先念、汪东兴写信,恳请他们为《中国青年》复刊第一期题词;并请能在8月底前交编辑部,以便赶上9月2日付印。其后多次催请无结果,眼看出版日期已到,华主席又出访阿尔巴尼亚,无法再等。我们如期收到叶帅和聂帅题词,按时付印了。
第二,关于韩志雄材料,由北京市公安局和所在单位提供,并经多方查证属实。韩志雄被选为共青团“十大”代表,共青团北京市委已公开号召向他学习。
第三,“童怀周”的《天安门革命诗抄》是悼念周总理、反对“四人帮”的。
第四,关于纪念毛主席逝世两周年,在我们付印时,新华社尚未公开发表毛主席三首诗词。我们是用毛主席1948年为《中国青年》复刊号写的手迹,并在复刊词中专门说到“以表达我们对毛主席的深切怀念”,以示特别尊重。
9日11日上午,编辑部将上述报告直接送中南海,呈送给华国锋主席和各位副主席,并同时抄送共青团“十大”筹委会。
9月12日晚,韩英召集杂志社部主任以上干部开会,传达汪东兴对这期刊物处理的四点意见:由汪东兴副主席去请华主席题词;增加新发表的毛主席诗词三首和照片;删去《革命何须怕断头》一文中的“这场伟大壮烈的人民运动,被‘四人帮’无情地镇压下去了……”等段落;删去《青年革命诗抄》的天安门题图和“编者按”。
关志豪和其他几位同志一再申述,华主席题词和毛主席诗词我们都可以赶印加页;但要删改《革命何须怕断头》和《青年革命诗抄》文章非常困难,最好不要删改,以免造成不良影响。编辑部的意见被拒绝了。
无可奈何,编辑部再次申诉说明。1978年9月14日上午一上班,编辑部将信又直接送到中南海,呈送华国锋主席和四位副主席,同时呈送团“十大”筹委会。
与此同时,我们过去在工作中与一些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有较多联系,于是用各种方式向叶帅、邓颖超大姐、陈云、王震等同志申诉,要求刊物内容不要删改,正常发行。为了不给耀邦同志添麻烦,我们没有为这事找耀邦同志申诉。
圆满结局
9月14日当天下午5点,团中央“十大”筹委会通知我们,汪东兴副主席将在人民大会堂召集《中国青年》编辑部主任以上干部开会。晚上8点,大家准时到新疆厅等候。
晚上8时15分,汪东兴在秘书的陪同下走进大厅,大厅里依次坐着共青团“十大”筹委会主任和各位副主任;《中国青年》复刊领导小组负责人关志豪、王江云等杂志社的同志,依次坐在对面。
汪东兴首先批评杂志社无组织无纪律,没有经过他审查,《中国青年》就正式出版了,接着他批评说:“第一期应该有毛主席诗词和像,还应该有华主席的照片和题词,你们都没有!”
汪东兴继续翻着刊物,提出了对报道韩志雄的文章和《青年革命诗抄》的批评意见。关志豪、王江云都表示“承担责任”。宋文郁也站出来表示承担责任,并陈述自己的看法:“这两组文章都是反对‘四人帮’的,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我们才能发这样的文章。《青年革命诗抄》内容都是反对‘四人帮’的;韩志雄是英勇反对‘四人帮’的先进青年。反对‘四人帮’有什么错?!这两组文章从标题到内文,没有出现‘天安门事件’具体描述,也没有写‘天安门事件’的字样。青年们悼念周总理、反对‘四人帮’,到人民英雄纪念碑去献花没有什么不对。”宋文郁一口气,把我们早准备好的话统统倒了出来。
汪东兴一口气讲了几个小时,批评归批评,越到后来口气越和缓,从“居高临下”变成为“彼此商量”,说:“华主席让我和你们商量,一是不动,就照你们的意见办,毛主席诗词不登,华主席题词也不登了。怕什么?最多只能说汪东兴讲的、韩英讲的、筹委会讲的都不灵了嘛!最多说你们打了个胜仗。第二条意见,把华主席题词、毛主席诗词三首和照片放进去,其他都不动。因为动了也不行。这也是你们信中说的。几位副主席同意你们的意见,说他们代表组织来的信,不同意怎么办?华主席同李副主席通了电话,批还是批一下。我说把握不大。华主席说,人家敢发你怕什么?发出去就发出去,只要他们敢干就干吧。”
大家听得出汪东兴的话有些松动和宽容,不管口气多严厉,只要允许刊物出版发行,就谢天谢地了。于是,关志豪立即代表大家表态:“我们感谢华主席、汪副主席和党中央的亲切关怀,就按照您说的第二条意见办,把华主席题词和毛主席诗词及照片都放进去,其他的都不动。”
汪东兴无奈地说:“就这样吧。”最后,他宣布:“今天开会的内容就到这间屋子为止,不准外传。”说着,他起身散会。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时针正指在0时50分,回到杂志社已是15日凌晨1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