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与开放

徐伟新:思考的力量

解读“后三届”系列(2)
发布时间:2009-05-22 22:02 作者:陈建芬 浏览:74次

大胆思考、富有浪漫主义的理想和激情,秉承着忧国忧民、报效国家的优秀传统,那是经历20世纪伟大变革的77“后三届”知识阶层所特有的品质。

在驰名中外的皇家园林——颐和园北侧,有一处地方,风景绮丽,被称为“马列公园”。那个地方就是中共的最高学府——中共中央党校,它也像颐和园一样引人注目,并不因为它是权力部门——尽管它是中共中央重要部门之一,而是因为它被人称作是“中共血库”:培养中共高、中级干部和马克思主义理论人才的地方。

多少年来,我们以为那是一个教条的、僵化的地方。后来,徐伟新告诉我们不是,严谨是原则,但中央党校也是开放的、包容的、活跃的……

她从里面迎了出来,带着生动、灿烂的笑容,眯起来的双眼像新月。她有精致的装容,她的笑容里还有一种力量,能消除特殊环境下产生的拘谨。很快发现,她的思考比她的笑容更有力量。

中央党校那个特殊的讲坛

1990年,徐伟新走上了中央党校的讲坛,此后,再也没有离开过。对于一个试图以学资政的思想者来说,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有效和直接。思想活跃、开放,并满怀理想和热情的徐伟新在这里找到了用武之地。

1991年的时候,她跟学员们讲“资本主义不是没有计划,社会主义也需要搞市场经济。”这样的观点在当时简直有点石破天惊,有学员还因此跟她发生冲突,说她这一套不对,是在宣扬资产阶级自由化。

“这个地方不动枪不动炮,但也是硝烟弥漫,充满火药味。”刚上讲坛不久的徐伟新就已经感觉到了。

也有很多人觉得她讲得很有道理。而到邓小平南巡谈话,全国上下思想解放,那已是一年以后的事情。那个时候她感觉到了中央党校的魅力:“这个讲坛对于引导中国官员,引导中国社会的政治精英,牵引中国这艘航船的走向,举足轻重。”

后来,她当上了进修部主任,要面对的是省部班、地厅班、县委书记班——中国决策架构中三个最主要层次的官员,“他们是中国的引导者,为世界和中国所关注。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的决策,将直接关系到中国的发展和未来。官员们来这里学习之前,已经拥有大量的经验和知识背景,每个人都大浪涛沙走到这一步,经过多种历练,脑子里已经装了很多固有的东西。相比课堂上传授的东西,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他们提出的问题可能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这种课堂的应变,对教授是很大的挑战。”有一段时间,她坦言,确实很怕官员提问,“理论总是死板的,而实践是生动的。你用不变的东西去应万变,最终尴尬的是自己。”她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和理念走进他们这么一批人?”

2005年,国家重点决定培养一批年轻的女政治家,于是,在全国选拔了15名50岁以下,正局级、博士以上的女官员赴哈佛大学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培训。徐伟新成为了重点培养的其中一员。

在哈佛,她深受启发。“对于成人教育,哈佛有一套自己的东西。它给你理论的框架,也给你基本的知识,还有一些基本分析工具和方法,然后,给你案例,让你自由探讨。这个时候,每个人的知识、经验、经历就发挥作用。不同的国情,不同的社会制度,甚至不同的宗教背景下观点五花八门,非常让人受启发。”

“最后是什么?没有结论。以前我们总要给点东西,但在那里没有结论。” 徐伟新觉得哈佛那一套对于中国的官员培训挺适用,于是她将其引入到中央党校的课堂中来。“我们要有开放的心态,把世界上所有好的东西引进过来,而且这种引进不是静止的,而是源源不断地、开放地,把一切优秀的东西引进到中央党校的教学里来。”

她说,必须以学员为本,绝不能用那些陈词滥调,一些规矩去束缚他们。“我们要做的是给他一把打开社会之谜的钥匙,让他拿着这个方法,去认识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学员说她给中央党校形象加分不少。她理解中的以及努力塑造中的中央党校形象是严谨的、实事求是的,是生动活泼的、健康的、文明的,开放的、与时俱进的,绝不是教条的、坚固的。

“所以,她笑得很生动,很灿烂,也是自然的。”学员们都这么说她。

这个地方对整个中国社会未来的影响不言而喻。“怎么走?怎么干?坚持什么?反对什么?选择什么?放弃什么?都将发生直接的影响。”

在进修部,每个学期来学员以后,徐伟新跟他们都会有一个见面会,并给他们做一个讲话。从那时起她就一直说,“我们的干部要解决两大问题:一个是执政信念问题,一个是执政能力问题。这两个问题若都解决了,那就都解决了。” 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尤其是“上海社保案”之后,徐伟新更坚定了她的看法。那次事件对她震动很大,在她的观念里,上海是不会出事的。上海的收入那么高,上海的领导干部修养那么好,能力那么强,怎么可能会出事呢?结果还真出事了,而且还不是个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知识不够?能力不够?还是对中国的实际理解不够?对世界的理解不够?“全部不是,是信仰发生问题了。”

改革开放后,通过各种学习,官员的能力越来越高。但信念问题若不解决,迟早要出问题。徐伟新不无担忧。

像他们那一代的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她说希望能以学资政,为党治国安邦理政,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这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因为我们的思想,同中国的进步和发展融为一体,我们的所思所想,我们的一些建树,直接就构成中国发展的动力。我们的智慧,就融入了我们民族的智慧、党的智慧,所以是挺有成就感的。”

那个年代给予她最深刻的东西就是大胆思考

大胆思考、富有浪漫主义的理想和激情,秉承着忧国忧民、报效国家的优秀传统,那是经历20世纪伟大变革的中国知识阶层所特有的品质。

徐伟新说,在77年、78年那样一个变动的年代上大学,经历了思想解放运动,给予她最深刻的东西就是大胆思考。后来,她将这四个字引入自己的职业生涯,并受益终身。

“1976年粉碎四人帮,我们国家正处于徘徊期,中国何去何从?不知道。”那是一个充满困惑的年代。这样的困惑来自伟人的去世,老人家不在了,这个地球还能照样转吗?对于上世纪已经迷信惯了的那一代人来说,他们觉得中国的天就要塌下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中国有很多的问题,究竟怎么看,不知道。”

那是一种巨大的思考的动力。1978年考上大学的徐伟新决定读遍图书馆的书来寻找答案。但很快发现根本读不完,那么多的书怎么读得完呢。那就有选择地读,在几类书中,她感觉到马列最让人信服,“特别是《资本论》太厉害了,铁一样的逻辑,无懈可击。”一本《资本论》彻底把她征服,而且她觉得马列确实管用。以至于在她后来的的职业选择中,也将研究马列作为自己的终身事业。

任何人考虑现实问题,都不能够摆脱历史。中国从封建社会,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进入资本主义,这么一个历史进程,强大的封建思想的惯性,以及后来对马列的教条化,所有这些东西,都严重束缚着中国人的头脑,却又不能给活生生的现实给出答案和出路,困惑由此而来。

“那个时候就感觉到,要摆脱束缚,去大胆思考。”思考什么呢?

先是思考世界。特别是后来改革开放以后,打开了窗户,打开了大门,看世界目瞪口呆。“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生活还可以这样,人们的流动还可以这样,人们还可以去自由地选择职业,完全不同,我们怎么可以让自己的思想禁锢在那个教条里面呢”?那个时候,终于知道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不光是伟人去思考的东西,每一个公民,每一个有思想的人,都应该去思考。

再就是思考中国。“中国2000多年的停滞以及后来的落后和屈辱,然后又被新的个人迷信所统治,中国的问题到底在哪里?路应该怎么走?”

还有一个就是思考自己。“思考我们的人生,我们该如何行动,以及在这样一个变动的世界潮流中,在一个变动的转型国家中,我们如何来定位自己?”

如果自己的定位想不清楚,世界和中国的问题不可能想清楚,三者一以贯之。“只有把个人荣辱,同整个国家的存亡联系起来,你的思考才是有价值的,思考才可能是深厚的。”

      刘德福的这一生

徐伟新的想法在他们那一代人身上极具代表性,尤其在她先生刘德福身上。这几乎就是他这短暂一生的写照。

他们是山东师范大学政治系的同学,因为思想的相悦走到了一起。毕业后,他们俩结了婚。之后,徐伟新到中山大学读研究生。一年后,刘德福追随而至。迎着改革开放之风,在那个前沿阵地,他们有机会尽快去了解世界,来帮助自身进行思考,甚至来改变他们已有的一些观念。徐伟新说,那三年时光,让他们受益终身。此后,两人始终能以一个开放的态度和放眼世界的眼光来思考问题,正是得益于此。

再后来,他们俩回到了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北京。“只有在那里,对于中国的思考,才能更深刻,对中国未来的影响,才会更直接。”徐伟新说。

思考是一个起点,刘德福先生的《思考中国》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后来的东西都由此而来。“我们两口子这些年来一直不断地思考,不断地探索,不断地耕耘,就是希望通过思考来回答一些问题。”

思考也是一个川流不息的流淌的河流,于是又有了一度为党的高级官员必读的《落日的辉煌》,也有了后来的《中国大势》。

刘德福生前曾长期在中南海工作,由于身份的特殊性,要保持思想的独立、自由和活跃不太容易。但为万世开太平的那样一种历史责任感,一直驱动着他去思考,并不懈地追求。有时候还表现出他天性里那种不顾一切的使命感。

“他在那个地方讲出去的东西,外界都很关注。他太有思想了。也因此差点离开那个地方,后来领导把他保住了,” 徐伟新从不掩饰对刘德福的赞赏和敬佩,敬佩他强大的思想张力,同时又担心思想的超前和活跃会给他带来麻烦。

在这一点上,徐伟新显得更理性些,她知道要掌握尺度,并有节制,懂得循序渐进。

她说,大胆思考很不容易,有很多的压力,甚至会涉及到个人的发展。她始终强调,在思考世界和中国的同时,必须思考自己的定位。如果对自己的定位考虑清楚,就不会为一时的烟云、荣辱所动,能够坚持自己的信仰和观点。

虽然很难,但他们俩人一直没有放弃宏大的思考,刘德福也为此穷尽了毕生的精力。

在生命的最后,刘德福留下了《中国大势》。那是他在病榻上完成的40万言的书稿。2004年5月6日,他写下了该书的结语,7月20日离我们而去。在弥留之际所思所想的依然是国家的兴旺大业、民族的复兴大业。

《中国大势》是他耗尽毕生精力对整个社会全方位思考的结论。在《中国大势》里,他系统有力地提出了自己对当代中国发展大势的认识和对策,并指出实现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从人治社会到法治社会、从臣民社会到公民社会、从一元社会到多元社会的“四大”根本转变,是中国摆脱落后、跟上世界发展潮流的历史必由之路,我们必须树立坚定不移的长期的奋斗到底的决心。

徐伟新在后序里说,德福的思想是厚重而有时间张力的,也许过几年再来读,会更易接受。三年以后,她说,“现在看来都对的。”

她对他始终是最理解的,他们禀性相似,趣味相投,在思想、生活和事业上都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就像是一对“神仙眷侣”。于是,就连上天也嫉妒了。

即便留下了巨大的宝贵的思想财富,但刘德福的英年早逝,给她给世人也给整个国家都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朋友为刘德福送上挽联:生于思,殁于思,天公飞雨,思也无涯;人为真,理为真,英年作证,真亦永存。

这是刘德福一生的写照,影射的却是经历那一年代的整整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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