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元:批判冯雪峰始末

发布时间:2012-11-20 22:10 作者:王培元 浏览:274次

本文摘自《周末》2011年5月19日第22版,作者:王培元,原题:批判冯雪峰始末

1954年,冯雪峰被撤掉了《文艺报》主编一职,但继续担任作协副主席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等重要职务。

到了1957年,更大的灾难又降临到了冯雪峰头上。

殃及

这一年的7月至9月,作协前后共召开了25次党组扩大会议,批判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

批丁、陈时,已有人不断地提到了冯雪峰。

7月29日,作协党组书记邵荃麟、副书记郭小川联名致信冯雪峰,促其参加作协党组扩大会。翌日,方纪在发言中提到,去年“肃反”结束后不少人请陈企霞吃饭,冯雪峰在请他吃饭时说:“企霞,你现在成了英雄人物了!”

由于事涉冯雪峰,鲁迅遗孀许广平亦被邀请与会。

8月4日第11次会议上,许广平说:“昨天丁玲同志死抱住历史,首先承认她在上海就和雪峰同志要好,因为雪峰和周扬有意见,所以她也对周扬同志有意见。社会在一日千里地前进,他们却还是不知羞耻地公然说出二三十年前搞小圈子、闹个人意气的话,还行得通吗?雪峰同志方面,总听说多病,忙,我是绝少来往的。原来他忙的是那一套反党勾当,病的是心怀鬼胎,捏造事实,无中生有地白日见鬼似的自处于阴暗。我以老朋友的资格,希望他们回到党和人民这方面来。”

在这次会上,事先并未准备发言的冯雪峰被迫作了检讨,说:“我过去认为我只是反对周扬而不是反党,这在认识上是错误的,反对周扬其实就是反党……今后要接受周扬在文艺工作上的领导,团结在周扬的周围,把文艺工作做好。”

8月7日下午的第13次会议,老舍在发言中说,“有一次冯雪峰指着我的鼻子,粗暴地批评我的作品。我接受了他的批评,没有闹情绪”。老舍还谈到抗战时冯雪峰到了重庆,“需向潘公展(抗战期间,曾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递手本,签名保他的有我。其他三个保人都有靠山,我没有。雪峰若是跑了,我得入狱。我不是在这里表功”。

郭小川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老舍大谈他自己的功劳,最后几句话很厉害”云云。

同一天,《人民日报》头版刊发了题为《文艺界反右派斗争的重大进展——攻破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的报道,冯雪峰被置于“丁玲陈企霞等人反党小集团”之中。

此报道是8月5日郭小川用一整天时间起草的。

他于上午9点动笔,下午与《人民日报》记者田钟洛、叶遥一起,一直弄到晚上9点多才吃晚饭。11点半到周扬处,周亲自改了后一部分。凌晨一点半才完成。送走田、叶,回到家已两点多了。第二天上午再改,中午又到周扬处,加上邵荃麟和刘白羽,四个人一起商议改定,之后郭小川坐车,亲自把稿子送到报社。

问答

8月9日晚,中南海。“总理和小平召集文艺界同志谈了反右派斗争问题,认为斗争已经展开,很多大鲨鱼浮上来了……最后决定紧接着就展开对雪峰的斗争。”郭小川在日记里记下了刘白羽的传达。

8月11日下午4点,王府井大街36号中国文联大楼会议室。

周扬和林默涵、刘白羽、邵荃麟、郭小川,与冯雪峰进行了一次五对一的谈话。

周扬先说:“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也要把你拿出来批判,同批判丁玲、陈企霞一样。你那天检讨,我当时认为还可以,但大家不满意。批丁玲、陈企霞,不批判你,群众是通不过的。你要摸底,这就是底。”

周扬问:“你从陕北出发前是谁交待你的任务的?”

冯雪峰回答:“洛甫同志。”

周又问:“他怎么说的?”

冯答:“上海没有党的组织,党的组织被破坏了。”

周说:“我们孤军奋战,我们这些人又比较幼稚。可是你可以看嘛,我们总是按照共产国际的指示、按照党中央的宣言提口号、搞工作的。你一来,就一下子钻到鲁迅家里,跟胡风、萧军这些人搞到一起,根本不理我们,我们找你都找不到,你就下命令停止我们的党的活动。”

周还说他和夏衍等人在上海坚持地下斗争,可冯雪峰却勾结胡风,给他们以打击。他特别愤激地说冯雪峰1936年在上海还说过他和夏衍是“蓝衣社、法西斯”,并让冯雪峰当面答复。冯说:“请调查。”

当说到外有白色恐怖,内有冯雪峰的打击时,周扬竟流下了眼泪。

这次谈话,历时3小时,气氛相当严厉。

攻坚

8月14日下午,攻坚战打响了。

主攻手是文化部副部长夏衍。带着发言稿的夏衍,显然有备而来。一开始他就把话题引向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说冯达被捕后几小时之内就叛变自首,带着特务去捉丁玲,“其目的是为了要从雪峰同志手里夺回丁玲,因为这时候雪峰同志和丁玲有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接着,夏衍重申了1955年9月1日自己在作协党组扩大会上的发言,说丁、冯的思想与胡风思想根本上没有区别,然后直奔主题,专谈冯雪峰20世纪30年代的“历史问题”。

他说:冯雪峰在1936年从瓦窑堡到上海,“中央是要他来和周扬和我接上关系的,但他不找我们,先找了鲁迅”,之后,“你一直不找渴望着和党接上关系的党组织,而去找了胡风,不听一听周扬和其他党员的意见,就授意胡风提出了‘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这个口号,引起了所谓两个口号的论争,这是什么原故?”

夏衍继续责问冯雪峰:你“可以找胡风,甚至可以找章乃器,为什么不找我们”?提到章乃器见了冯雪峰后,标榜自己跟“陕北来人”接上了关系,扬言“今后你们不要来找我,‘陕北来人’说上海没有共产党组织”云云。据称,冯雪峰还跟文化界一些外围人士打招呼说,“周扬、沈端先(夏衍)等假如来找你,‘轻则不理,重则扭送捕房’。”夏还援引据说是已过世的钱亦石透露给周扬的一个情况,称“雪峰在外面说,夏衍是蓝衣社,周扬是法西斯”,继而怒斥,“这不是陷害,还是什么?”

随后,夏衍又对冯雪峰发出了连珠炮一般的追问:“(你)在上海既不参加当地党的工作,又不回解放区;中央打电报给博古同志,叫你立即回延安,你拒绝了,寄居在许广平先生的三楼上,郁郁寡欢,常常终日不语。抗战的炮声为什么不使你感到兴奋,反而感到忧郁,这是什么缘故?”

夏衍的发言,立刻产生了爆炸性的惊人效果。马上有人高喊:“冯雪峰站起来!”又有人喊:“丁玲站起来!”于是,“站起来,快站起来”的喊声,震撼了整个会场。

冯雪峰垂首恭立,啜泣无言;丁玲站着哽咽,泪如泉涌。

许广平突然站了起来,指着雪峰大声责难:“冯雪峰,看你把鲁迅搞成什么样子了?骗子!你是一个大骗子!”

冯雪峰完全被打蒙了。他呆然木立,不知所措。丁玲也不再呜咽,默默听着。会场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下也能听见。

面对无情批斗,冯雪峰孤立无助,百口莫辩。他被戴上了一顶“资产阶级右派分子”的荆冠,丢了他格外珍视的党籍,被撤销人文社社长兼总编辑、中国作协副主席、全国文联常委、全国人大代表等所有职务。

1976年1月30日,冯雪峰饮恨辞世。 (《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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