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良端:女儿文革被逼揭发朱德 爱看戏是喜欢帝王将相

发布时间:2012-12-13 17:25 作者:倪良端 浏览:138次

本文摘自:《世纪风采》2012年第12期,作者:倪良端,原题:《朱德与女儿朱敏在“文革”中》

功勋卓著、德高望重、居于党和国家领导核心位置的朱德,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了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不公正的对待:大字报围攻,逼出中南海,夫人遭批斗,从德国集中营死里逃生幸免遇害的女儿朱敏也受到迫害……在那黑云翻滚的岁月里,朱德与女儿之间的骨肉亲情依然紧紧相连。虽然在较长一段时间里父女不能见面交谈,但是父女的心是相通的,情感是相融的……

淡然一笑 泰然处之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朱德对中央核心机密知之不多。他对会议桌以外的事,不打听,更不深究。中央文革小组成立后,沉默寡言的朱德似乎更加“孤陋寡闻”了。

面对纷乱的局势,朱德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他不理解党内斗争为什么要用“打倒”的方式。他多次将这种不理解在中央召开的会议上提出:“我觉得在这次运动中我们不能放松生产,要保证工农业生产的增长。现在群众起来了,搞大串联……我怕出乱子,特别是生产出乱子……”

“都什么时候了,老总还讲这话?”会场中有人为朱德捏了把汗,担心他的话会被人利用。

朱德不看别人的脸色,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现在有个问题,你是反革命,他是反革命。帽子一戴,人家还怎么改正错误?没有余地了,一打成反革命人家就没有路走了……这是问题啊,要想办法解决好这个问题!”

朱德这番讲话虽然是在中央召开的会议上公开讲的,但是在这特殊政治环境里无疑是与中央文革小组唱对台戏。

不几天,林彪、陈伯达授意由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戚本禹挂帅,贴出了“打倒”朱德的大字报。接着,写有“把大军阀、大野心家、黑司令轰出中南海,批倒批臭”的大幅标语,张挂在北京街头。斗大的黑字,鲜明而刺眼。

对大字报和标语,朱德一声不吭。是否是大军阀、大野心家、黑司令,他底气十足,他相信自己和广大人民群众。身经百战,指挥了千军万马的老帅,是不屑几张大字报、几幅标语的。至于“轰出中南海”,朱德早就想走出中南海了。他做好夫人康克清的工作,由她“留守”中南海。朱德约上秘书、警卫住到市郊玉泉山———离开漫天飘舞的大字报,刺耳心烦的高音喇叭。在宁静的玉泉山,朱德照常爬山,和身边工作人员下棋,也看看文件。可是,乐观大度的老帅还是心事重重,少说不笑,沉沉闷闷地打发着每一天的时光,消磨日子。

一天上午,朱德接到康克清的电话:揭发批判你的大字报贴到中南海里了,贴到我们家的门口了,你赶快回来看看!放下话筒朱德沉思良久,嘱秘书:与别墅管理员结清伙食、住宿等费用。召集齐随行人员,说:“回家看看!”

朱德的车抵中南海西门,白花花的大字报从墙的这头贴到那头。墙红、纸白、字黑,在初春的阳光照射下格外扎眼。阵阵阴风把大字报掀得哗哗作响,如张牙舞爪的怪物。老帅感到阵阵揪心,他不是担忧大字报对自己的“揭发批判”,而是看到中国政治中心的中南海也乱成如此局面,为党和国家的前途痛心!

汽车靠近家门,等候朱德归来的康克清倚立门口,疲惫的脸上露出几分焦虑。朱德下车安慰康克清,牵着她的手一同去看大字报。

浏览一阵大字报,朱德甚觉乏味。

回到书房,朱德说:“只要毛主席在、周总理在,就没有关系,他们是了解我的。你不要怕,个个都打倒,个个都倒不了;个个都是走资派,就不是走资派!”康克清见朱德不以为然,不由得松了口气。一同经历风风雨雨走过漫漫路程的妻子,是非常了解丈夫的。康克清坚信:朱德说没有关系了,那么就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朱德回到家后,门外的大字报在更换,“朱德”两字上的红叉叉在延续。门内的朱德依然平静的生活,散步时常驻足批判自己的大字报前仔细阅读,读到胡说八道离谱处,不禁发出朗朗笑声。对大字报涉及的内容,他不作评论。

大字报不足以扳倒朱德,某些别有用心者决定将斗争形式升级。一场批斗朱德的大会,在紧张地筹备着。

红墙如山 亲情如割

中南海里贴有揭批朱德的大字报,首都体育场里紧锣密鼓地准备召开批斗朱德的大会。这些消息传到了朱德的女儿朱敏的耳朵里,时为北京师范大学教师的她急火攻心。

她相信党,相信父亲,相信父亲一生劳苦功高,光明磊落!虽然朱敏有这样的认识,但是她对父亲还是放心不下,必须亲自去看看。学校办公室的电话她不敢使用,若使用时让别人知道她还在和大字报漫天、历史问题成堆的父亲通话,“莫须有”的罪名就会从天而降扣在自己头上。

朱敏骑着自行车,奔向中南海。来到中南海西门,朱敏如往常一样掏出进入中南海的证件,恭恭敬敬、彬彬有礼地递给卫兵。卫兵瞅上一眼,说:“证件失效,不能进去。”朱敏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申辩:“几天前还有效,今天就没效了?”连忙说:“我是朱德的女儿朱敏,来看望父亲的,请你通报通报。”

卫兵坚定地说:“这是上级的命令,我不能违反命令。”不听朱敏的解释和请求的卫兵,说了这句话后就笔挺地站立,目不斜视,镇定自若地指挥着进进出出的车辆、来来往往的行人。

朱敏豁然明了:卫兵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

从卫兵坚定、镇定的神情看,朱敏意识到进不去中南海已成定局。呆呆站立门外的朱敏,用真切的目光扫视这原本熟悉而今却感陌生的地方,第一次发现红墙那么刺眼。习以为常的院墙此时使她感觉到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条不可跨越的大川界河!她品尝到了世界上对自由与亲情最残酷的剥夺,有家难归———站立在父亲的家门口却不能进去,无法向老人家问问冷暖、聊聊家常、表表敬意。

朱敏左顾右盼没有发现一个进出这道门的熟人,口信也捎不到父亲那儿。突然,眼前一亮———传达室不是有电话吗?她走进传达室抓过电话,卫兵没有干涉她,她噙着泪水告诉父亲:“我不能进入中南海看望您了……”朱敏以为如此诉说,父亲会给警卫局领导打电话,让她进去。哪知,接听女儿电话的朱德好一会儿后才说:“不让进来,就不进来了。我没有什么,你们不要担心。要相信党、相信毛主席,这种状况会结束的。你在传达室等一会儿,我让你妈妈去门口……等以后能进来的时候,再回家来,好吗?”因为是在传达室,不敢多问的朱敏很不情愿地放下电话听筒,等待妈妈到来。

康克清急匆匆地来到传达室,朱敏急切地向妈妈询问父亲的近况。得知父亲除情绪沉闷外,其它的都过去了,朱敏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可是,未见到父亲的朱敏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朱德可能要遭批斗,康克清虽然未告诉朱敏,但是朱敏从康克清妈妈那忧心忡忡、心急如焚的语言和眼神中还是看明白了。在传达室里作为晚辈的朱敏只能耐心劝解,让康克清妈妈负重的心灵得到一点释放,力所能及地分担一点忧愁。

后来,揭批朱德的大会,在毛泽东的亲自干预下偃旗息鼓,草草地收了场。

1967年下半年,康克清也有家不能归了。她不能在家陪伴朱德,被全国妇联造反组织拉去批斗、游街,吃住在妇联大院里。朱敏再次探望父亲时,只见父亲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来中南海西门传达室。多日不见,父亲明显地苍老了,增添了许多白发,神色忧郁,心情沉重。朱德向朱敏询问了几个外孙的情况后,和往常一样教育朱敏要积极参加学习,正确对待“文化大革命”运动。要把孩子们教育好,要让他们读书,不要放任他们流散在社会上……

朱敏问:“康克清妈妈呢?她身体好吗?”朱德低声说:“在妇联参加运动,暂时不能回来。”跟随在朱德身边的朱敏的大儿子,嘴唇贴近朱敏的耳朵说:“被抓去游街了,我昨天看见她被造反派押在汽车上,脖子上挂了好大的一块牌子,上面还有红叉叉呢!”绷着脸的朱德没做声。在传达室里,父女俩还能说些什么呢?朱敏感到欣慰的是这次见着父亲面了。

朱德步出传达室向自己的家走去,朱敏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弯了、驼了。父亲的心还是在想事,口还是想说话,但是内心的话只能自己闷着,精神上的重压只能自己承受。否则,像父亲这样乐观、开朗的人,容貌不会苍老得这么快,情绪不会如此低沉、抑郁、忧闷!

家书虽毁 父爱犹存

自朱德的名字见诸大字报被造反派画上红叉叉后,在北师大的朱敏一家人的日子也就一天比一天地紧张起来。朱敏执教的权利被剥夺了,造反组织安排她在家中“恭候”频频“光临”的红卫兵们,洗耳恭听“教育”后,老老实实写“检举揭发”朱德反对毛泽东主席的“材料”。朱敏的丈夫刘铮是解放区培养的知识分子,按理应是历史清白、根正苗红的革命干部。然而,因为岳父是朱德,他在他工作的外交部也遭受到批斗。

朱敏和刘铮一次次告诉一拨拨的红卫兵们,在我们的记忆里父亲都是教育我们听毛主席的话,读毛主席的书,为人民服务。父亲和毛主席自井冈山会师以来就是亲密的战友,一同领导和指挥人民军队,创立了和建设着新中国,他一直尊重毛主席,他哪儿反对毛主席呢?这样的“交待”红卫兵自然是不满意的,指斥朱敏夫妇是地地道道的“保皇派”,和有严重问题的朱德划不清界限。红卫兵头头们向朱敏夫妇宣布:我们认定你们这样的态度,是得不到“革命群众”谅解的。

朱敏的不配合行为,令红卫兵和他们的上司十分气恼。他们向朱敏下达最后通牒:如果继续给父亲朱德脸上贴金,我们就要采取革命行动———抄家,查找朱德反毛泽东的“罪证”。

刘铮挺硬气地对造反派说,你们抄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抄家?朱敏想:“反对”毛泽东的材料绝对没有;父亲写给我的信我一直珍藏着,若落入他们手中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造反派胡闹一阵,如鸟兽散了。朱敏夫妇冷静下来仔细琢磨“抄家”可能造成的后果。这个人妖颠倒的年代,那伙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必须防备,把父亲写给我的信藏起来。可是,简简单单的家具、空空荡荡的房间、光光秃秃的墙壁,一包信扎往哪儿藏呢?万一被造反派搜出、抄走,不仅自己难于说清道明,还会连累父亲。后果真难预料,朱敏有些恐惧。想来想去,不如抢在造反派动手之前将信毁掉。

朱敏翻出珍藏多年的父亲写给自己的信,一封封、一页页、一字字地再读、重温,一句句、一段段地强记、铭刻在心里,深埋在脑海中。这些信大多是朱敏从德国集中营死里逃生重返莫斯科后,父亲教育儿女努力学习,学好本领报效祖国。字里行间无不倾注了一位革命家崇高的品质,无私宽广的胸怀。保存了20多年的家书,朱敏与丈夫常常拜读,讲解给孩子们听,一同回顾那些逝去的往事,以父、祖辈殷切的教诲激励孩子们跟定共产党建设社会主义。然而,伴随她20多年的家书,将永远地被毁、消失,朱敏深感悲痛,却又无奈,不由得涓涓泪水流淌面庞。

手握信札,朱敏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必须亲手将它毁掉吗?可是,造反派张牙舞爪、气势汹汹扬言“抄家、抄家”的怪影,绞杀着她的神经……朱敏终于狠了狠心,点燃炉火,将信的一角伸向蓝色的火苗。信笺着火了,红色火焰吞噬了信笺纸页。顷刻间,珍藏了20多年的家书化作一片片轻轻飘扬的灰烬,烟雾弥漫整个房间,似乎眷恋主人久久不愿离去!

家书焚毁了,朱敏的心病依然没有减轻,她们处境也没有因为毁了家书而有所好转。

经受了无数的人身攻击和精神折磨的朱敏,明白了不管怎样“交待”都不会合造反派们的口味。后来,朱敏只好“揭发”父亲爱看川剧是喜欢帝王将相,爱爬山是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爱兰花是小资产阶级情调等等“罪行”。朱敏这些“材料”,造反派们觉得还行,有点儿“表现”了。

朱敏夫妇虽然获得了点点自由,但是他们依然不能回到中南海的家,不能和父亲朱德一起吃饭、喝茶、聊天。他们每次去中南海,只能在传达室和父亲或康克清妈妈见上一面,简单交谈几句,不可心灵沟通,表情达意。中南海的传达室,给了父女短暂温情与温馨,也为他们留下了别扭与难堪,成为永远的记忆。虽然在这时可以见到亲人,为父亲送上安慰和祝福,但是在这里朱敏领受到监视的屈辱。

一夜之间颠倒了黑白,说什么林彪将南昌起义保存下来的部队带上了井冈山与毛泽东会师,小学语文课本中的“朱德的扁担”成了“林彪的扁担”。当年朱德使用过的扁担,却完好地陈列在军事博物馆里。朱敏将听到的看到的这些事,在中南海传达室悄悄告诉父亲。朱德听了,不做声。见孩子们为之愤愤不平,朱德语重心长地教育孩子们:“历史终究是历史,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孩子们不服气地说:“已经改了,教科书都改了嘛!”朱德郑重、肯定地告诉孩子们:“那不叫历史!”

父女重逢 温馨愈笃

1969年10月17日,林彪抛出“关于加强战备,防止敌人突然袭击”的紧急指示,全军惊慌失措,全国全民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朱德接到“紧急指示”后对康克清说:“这里面有鬼啊!毫无战争迹象,凭空就能打起来?”“估计会有什么鬼?”康克清问朱德。“醉翁之意不在酒!”朱德这样回答,康克清非懂似懂。他俩正在议论“紧急指示”,紧急电话打来了:要朱德在24小时之内疏散去外地。

听完电话朱德愤愤地说:既然战争在即,却让身经百战的将帅远离战争指挥中心?一些人的险恶用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既然有“副统帅”的“紧急指示”,疏散正好趁此解脱被批斗的妻子。朱德对康克清说:“你和我一起走,一来我有人照应;二来我不放心你留在北京。他们会对你怎么样,很难说。”“没有全国妇联军代表的点头,我这个全国妇联副主席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利呀!”康克清为难地说。“给周恩来打电话,只有总理能帮你了。”

周恩来接到朱德的电话,当即同意康克清与朱德同行,并告诉朱德:“请老总放心,全国妇联方面的工作由我去做,你们愉快地去吧。”

朱德离京非常急促而秘密,不允许他将此情告诉朱敏和孩子们。时年83岁的朱德被林彪的“一号紧急命令”,逼出北京中南海,疏散去了广东。

火车抵广州,汽车直接把朱德送到郊区从化疗养院。院方规定他们不准随便进入市区,散步不能超过警戒线。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朱德,竟然受到如此“礼遇”,真是那个年代对民主的戏谑。

与朱德同时被疏散的陈毅到了石家庄、聂荣臻到了邯郸、徐向前到了开封、叶剑英到了湖南。那些被打成“二月逆流黑干将”的谭震林、李富春等“发配”到远离北京的偏僻地方。落难的将帅们在他乡享受到了此前没有的宁静与安闲,他们忍辱负重的心灵暂时得到解脱,过着如老百姓平常而单调也充实的日子。

中共九届二中全会召开之前,全国人大常委会要开会讨论宪法,委员长不到会,会议是没法召开的。所以,任委员长的朱德从广东回到了北京。回到北京,朱德和朱敏等家人团聚了。为不让中南海西门传达室父女见面那种尴尬、无奈重演,朱德就不再住进中南海里的家了,他选择地处万寿路解放军总参谋部的一处房子里住了下来。

自此以后,朱敏常和爱人刘铮带着孩子们来朱德家,再不是在传达室见面了,而是走进温馨的家里向老人家问寒问暖、问病问痛。三世同堂谈过去、谈工作、谈学习、谈生活……天伦之乐,其乐融融!朱敏重新获得了父爱、亲情和温暖,她十分满足。她以女儿的心灵抚慰为共和国的创立和建设操劳一生的父亲,她用爱党爱国爱岗敬业奉献的实际行动回报父亲!

1976年7月6日,朱德逝世了!朱敏没有过于哀伤,年高90的父亲顺应了自然法则。她从悲哀中走出来,把几十年来父亲对自己的教育、温暖、情谊深深地铭刻在心里,轻松地走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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