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然：在民主的理想与现实之间

美国政治思想家萨托利对当代对民主错乱、民主倒错现象十分不满，他说他要担负起打扫房间的工作，恢复民主的本真面目。
民主制度生存的一个基本条件就是民主的“可理解性”，“民主的原则和机制一旦超出了普通公民的智力限度，它就可能无法生存下去”，但如果把民主弄得看起来十分简单，把民主的简化做得太过分，就是在“危害民主，而不是在效力于民主。”
要使民主具有可理解性，方法至关重要。萨托利的研究方法就是使民主的实然与应然、现实与理想、经验与理性、描述与规范的统一起来。实然、现实、经验、描述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应然、理想、理性、规范具有内在的一致性，用不同的词表达同一核心意思，体现的是词与词之间的对应性、对称性和严谨性。其目的是给理想一个合适的位置，给现实一个合适的位置，在现实中有理想，在理想中有现实，让理想与现实互相促进、共存共荣。他坚决反对拙劣的没有理想的现实主义，也反对没有现实的拙劣的理想主义至善论。他不允许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的二元论进入他的《民主新论》的视野中。
民主的研究方法要求在民主的比较中用理想比较理想，用现实比较现实，如果用理想比较现实，从而得出民主的理想优于现实的结论，则“纯属无稽之谈”，是“低劣的江湖术士”在搞鬼。
错误的民主观必然会导致民主的错误。世界上的民主现实五花八门，民主的概念也是名目众多，一千个人说民主，说的民主可能都是不一样的民主，性质不同的民主，南辕北辙的民主，鸡对鸭说的民主。民主本一词，说法却不一。诸如大众参与式民主、全民公决式民主、政治民主、经济民主、文化民主、学术民主、社会民主、企业民主、基层民主、自治式民主、社会主义民主，资本主义民主、无产阶级民主、资产阶级民主等。
这些不同的民主概念是民主观混乱的标志。它表明民主的本真早已经失去，民主冒牌货纷纷出场，如果没有孙悟空火眼真睛的本领，还会被假民主牵着鼻子走。如今的专制国家，有哪一个不是举着民主的招牌的？
民主已经成为世界性潮流，这个潮流谁也无法阻挡。潮流里脏水太多，也会污染了人们的双眼，被潮流裹挟得失去正确的前进方向。
民主问题处理不好，或者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比如，自治一旦超越自身的界限会导致其自我毁灭、大众决策会导致零政策的出现、完全的公开化会导致野心家煽动家的肆虐、大众式的反精英民主会导致新精英的涌现、全民公决式的民主会导致完美的暴政、科学技术的发展会导致民主的零和博弈、法治会导致立法者统治、民主的平等如果超越民主自身的界限也会导致民主的专制、知识分子在民主观念上的求新癖和超越癖会抽空民主的价值。一句话，符合民主本意的民主实践起来也会如脱缰的野马难以驾驭。
在民主没有到来之时，人们呼唤的是外在的民主，在民主到来之后，人们呼唤的是内在的民主。当外在的民主来临时，人们总会怀着崇拜的心情敬仰它，民主成为人们心中的神。当外在的民主成为内在的民主时，人们不会再敬仰它，民主被拉下神坛，步入人们的生活方式，成为人们政治行为的规则和规范。人们恰恰在此时发现，民主原来也有那么多不可爱的地方，这个时候，人们就需要用理性去管理内在的民主。
即使用理性去管理内在的民主，如果把民主定位放在错误的位置上，也会把民主搞得乱七八糟。这或者是讲民主时两眼只关注现实的结果，即不讲民主的理想与价值，掏空民主的价值理想，让民主没有灵魂般地行进。或者是仰望星空，两眼只盯着民主理想的结果，而不管脚下是万丈深渊还是泥沼陷阱。这两种谈论或阐述民主的方式方法，或者是因其现实不符合民主理想而否定民主现实，或者是因其民主理想不能实现而否弃民主理想。“民主依靠观念和理想，依靠它们去制造它，并在制造过程中支持它，也会因理解和管理不当而毁了它。”对民主理想管理的最好方法就是优化民主理想。
理性如果狂妄，就会让民主理想加速度飞奔，使民主理想或者变成既吃饼又留饼的乌托邦，或者陷入说谎者的悖论困局。为了妥善管理理想，必须充分认识到理性的限度，从而使民主回到普通人的现实中来，让普通人认知民主，实践民主。
普通人的民主就是“化繁就简”的民主。它不需要太高的智慧，只需要普通的理性。普通人的民主首先是政治民主，政治民主是其它民主的前提和基础。自由交流、自由选举、自由投票、自由反馈、自由纠错是政治民主的内在基本机制。没有政治民主，其它民主即使存在也是或者命数不长，或者流于形式，或者止于作秀。
普通人的民主是自由主义民主制度。自由是民主之魂，民主是保障自由的手段。自由限制公共权力的滥用，更限制民主权力的滥用。宪法是限制公共权力、民主权力滥用的基本方法。防止多数人暴政的方法是宪法，保障少数人权利不受侵犯的也是宪法。在自由主义民主制度下：“谁也不能选择自己进行统治，谁也不能授权自己进行统治”，“谁也不能自我僭取无条件的和不受限制的权力。”这样的民主，恰好处在实然与应然、现实与理想、经验与理性、规范与描述“交叉点”上。
无论是外在的民主还是内在的民主，民主总是在看得见的远方。政治社会的进步，表现在怀揣民主理想、脚踏实地不断向远方行进的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