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鉴

徐庆全:“洋冒进”(“洋跃进”)考(三)

发布时间:2024-01-25 15:51 作者:徐庆全 浏览:292次

三、“洋冒进”是个政治问题

(之二)中,我分析说,对于1977年-1978年的引进,无法分出一个“重要责任”“主要责任”“次要责任”。其实,当年开解决华国锋问题的九次政治局会议时,一直到第七次会议,对华的“经济问题”也没当多大点事,更不要说分清责任的问题。

第七次会议,1980年11月19日召开,耀邦就华的错误作了长篇发言,讲了6条,收录在“三中全会以来”等公开文献中。第六条,耀邦是这样讲的:

我附带讲一下,经济问题,我们也是有错误的,一个是高指标,一个是大轰大嗡,主要是一九七八年。我觉得,这个问题,国锋同志是有一份责任的。但是,我的意见,当时指标是中央全会讨论了的,大家都举了手的,我也是有错误的,因为当时我是中央委员之一,我也是吹过的。当时比较正确的是陈云同志,还有其他一些同志。但是,在经济上的严重失误、严重错误,我的意见,不要把主要的帐算在国锋同志身上,当然,国锋同志自己要负重大的责任。如果《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上要写,在那个高指标的问题上,当时中央的同志是有责任的。

耀邦这篇讲话,对华的错误予以逐条列出,应该是代表中央的意见。他对华的“经济问题”,用“附带讲一下”的语言,是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事;但是,有人提了,不讲不行。

在会场的紫阳和小平,也与耀邦的看法一样。紫阳说:

这个意见我赞成。另外,这一段将来怎么讲,我总觉得还是谨慎一点。经济工作中的问题,就我的看法,一个是我们经济工作上违背了经济规律,这么一些搞法,这个指导思想,实际上从一九五八年以来一直延续下来,虽然中间经过一九六二、一九六三年调整,在一九六四年以后的三线建设中间,也有这个问题,包括“文化大革命”中,都是这么一个思想。我们多年没有总结,还是一九五七年以前和一九五八年以后这么一个经济建设的方针。另外,还要看到,为什么一九七八年出这么多问题?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国家由过去长期闭关自守转上了一个利用有利国家条件,还有一个没有经验的问题,就是说搞多了,不知道这个家伙厉害。当然,这里面有一些部门,有一些同志,在这个问题上,也可能有一些其他的想法,那是另外一个问题。总的来讲,这一段怎么样说法,恐怕还要斟酌一下。我认为,多年来,“文化大革命”以来,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以前,经济工作的指导思想没有很好地清理,没有总结;另外,又碰上一九七八年的务虚会议,解放思想,有利的国际条件,纠正多年闭关自守的做法。这当中,就出了这么一点问题。所以,这个问题将来讲的时候恐怕要分析一下。

紫阳的讲话,有点啰嗦。政治家讲话一啰嗦,基本是不是水平问题,而是不好直接表达但还要说明自己的观点。对华的问题,他比耀邦看得还轻,他认为,“这么一点问题”,要在“会议通报”或者“历史决议”中提到,结论写起来不易。实际是啰嗦地表达了意见:可以不写。

小平则一锤定音,还是要写:

讲四个字,就是总结经验。因为有好多基本方针,比如说开放政策,我们还要继续;解放思想,还要继续;外资利用,我们还要继续,我们不利用是蠢事。总结经验,从这个角度来写。

这倒是表扬了华主政时期的“基本方针”。一方面表扬,另一方面还要“总结经验”,还要给华一个“重要责任”,岂不是扞格?这是政治的需要,是权力转移的需要。

对华在1977-1978年引进的非议,在陈云复出之后。1979年3月4日,陈云和李先念给中央写信,建议“国务院下设立财政经济委员会”,毛遂自荐,陈为主任,李为副主任,委员12人。陈说:解放以来,在综合机关做财经工作的,除富春同志过世以外,差不多今天都到了。最年轻的62岁、大一点的70岁以上,我今年75岁。三十年来,变来变去,还是这些老人。

3月25日,陈在国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说:经济“调整,就是步伐调整,该踏步的踏步,该下的下,该快马加鞭的快马加鞭。目的是为了前进,为了搞四个现代化”。

这些老人,是计划经济的老班底,讲究的是有计划、按比例;讲究的是综合平衡,成功的经验就是“调整”。而华主持的改革,邓总结为“开放政策”、“解放思想”、“利用外资”,其核心就是冲破计划经济模式。于是,在观念上,陈和华就有了分歧。另外,成立财政经济委员会,陈、李两主任的职责,统一管理全国的财政经济工作和目前的调整工作。那意味着,华这个总理没啥事可干了。

据邓力群回忆,1979年4月中央工作会议,确定“调整、改革、整顿、提高”八字方针。陈认为,这八个字,“调整”是中心,是关键。华认为,有了关键就行了,不要再说是中心了。在总结讲话中,华只讲了调整是关键。显然,华对此是消极的。

中央工作会议后,各路诸侯对以调整为中心的八字方针,是想不通的,提出质疑:第一,指导思想比起1978日年9月至11月的全国计划工作会议和|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指导思想是一种倒退;第二,对外开放,在全国已势不可挡,国民经济中的比例失调问题,只能通过改革开放来解决,而不是指针向后拨。

但陈云坚持。1979年9月18日,他在听取财经委员会关于1979年和1980年国民经济计划的汇报时,再一次重申:经济的调整,即实行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方针,是必要的,并不是多此一举。

但是,小平认为,与发展相比,调整并不那么重要。所以,在陈讲话一个月后,10月4日,他在省、市、自治区第一书记的讲话中,对经济工作讲了五条意见,对陈及其财经委员提出委婉批评。不仅如此,他也并不觉得陈就是正确的,所以,他在讲话中说:

总之,大家对经济问题的看法不一致,这次会议要充份地把矛盾提出来。我主张采取辩论的方法,面对面,不要背靠背,好好辩论辩论。真理就是辩论出来的。这次会议放开把问题提出来,然后由中央,特别是财经委员会,再来梳辫子,得出比较好的办法。只能说比较好,要说完全正确,我看辨不到。万应灵药我们不可能找到,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辩论的结果是什么?1979年陈云主持的财经委,似乎没有下马什么引进项目。当年的引进项目中,小平主持引进的宝钢,是最大的。这个项目不下马,怎么能够让其他许多项目都停建、缓建?应该说,陈云和财经委似乎调整的作为不大。

1980年3月17日,中央撤销国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成立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经济工作由紫阳主持。”4月25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赵协助华主持国务院的工作。这是华开始退出权力中心的重要信号。

即使如此,对华主政时期的引进项目,虽然一直有各种非议,但是,一直到9月赵接任总理,也并没下马、追责。

1980年11月10日至29日,中央政治局连续开了九次会议,华的问题被揭开。有人提议检讨他的“经济问题”。上文我说过,直到11月19日第七次会议,仍不觉得华“经济问题”是个大问题。

不过,既然有人认为华有“经济问题”需要清算,胡和赵也拦不住。国务院方面就要提供华在引进项目过程中的错误为证据,以证明他的确“提出了一些‘左’的口号。致使经济工作中的冒进,造成了国民经济的严重损失和困难。”最直接的证据是什么?就是下马华主政那两年所引进的项目。

1980年11月15日,国务院向计划会议提交《关于经济形势的估计和切实抓好调整、保证经济稳定的几项重要措施》文件,决定:“所有在建的大中型基本建设项目,要逐个重新审查,下决心砍掉一批。二十二个进口大项目,必须从经济的全局着眼进行抉择。上海宝钢只搞一期工程,近期内不搞二期。进口的四套三十万吨乙烯装置,只搞一套。德兴铜基地、四套三十万吨大化肥等项目,推迟建设进度。”

国务院正式通知上海:宝钢工程“一期停缓,二期不谈,两板(指热轧钢板和冷轧钢板)退货”。

这些引进项目都被认为是华“洋冒进”的产物,它们一起下马,便强烈地凸显了“洋冒进”造成的严重损失和华的重大责任;反之,如果没有这一决策,如果包括宝钢工程在内的绝大多数引进项目仍在照常建设,人们就很难把“洋冒进”的损失和责任当成大事。

11月18日,国家计委向国务院汇报关于1981年国民经济计划的调整意见。指出现在提出的调整方案,还不能根本解决问题。要根本解决问题,必须考虑动一些大手术:“停缓建项目,特别是二十二项引进项目停缓建工程,只安排了进口设备接运、保管设施所需的投资,将有大量设备(进口设备约有四十万吨,值二十六亿美元)积压起来,大量的施工队伍要窝工。”“凡正在谈判但尚未签订合同的成套设备(包括属于二十二个引进项目、协力基金项目以及其他各种引进项目的某些装置或配套项目),不再签订;个别非引进不可的,有关部门要提交综合部门平衡后报请国务院审批。”

这个汇报,让紫阳都感到惊讶:“五届人大到现在,考虑年度计划变动太大。两三个月变化太大,今天一听又变了。”

1981年6月底十一届六中全会召开,华退出最高领导职务。原来下马的“洋冒进”项目,又陆续开始上马。十一届六中全会结束一个月,8月1日,上海宝钢上马开工;9月,大庆30万吨乙烯工程恢复建设。在此前后,新疆大化肥装置工程,北京东方化工厂,山西30万吨合成氨和南京、上海两套乙烯等项目等等,一个一个陆续恢复建设。

(之二)结尾时,我借用了当年《人民日报》一篇社论《速度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的标题,说,与“速度问题”相关的“洋冒进”问题,也是个“政治问题”。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来源:徐庆全与八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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