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磐石:细数“四人帮”在学术界犯下的累累罪行
本文节选自《同舟共进》2008年第7期文章《忆一个座谈会和<未定稿>》。《同舟共进》授权发布,请未获得授权的媒体直接与同舟共进杂志社联系
2008年是改革开放30年。在纪念这个伟大的历史转折之际,我们中国社会科学院许多老学者都谈到我院当年所起的促进作用。
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前身是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1976年秋,“四人帮”被粉碎了,翌年5月,哲学社会科学学部从中国科学院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研究机构,定名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胡乔木任院长,邓力群和于光远任副院长。1978年2月20日至21日中国社会科学院召开了揭批“四人帮”炮制的“两个估计”的座谈会。“两个估计”就是“四人帮”把新中国建立以来17年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说得漆黑一团,把广大的哲学社会科学学者说成“反动”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意图篡改马克思主义,以顺利地实行封建专制主义。为开好这个会,胡乔木指示说,揭批“四人帮”应该多下功夫,应该讲得深些。他鼓励大家解放思想,大胆讲话,要在要害方面多提建议。
我于1978年初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任办公厅副主任、院写作组副组长,有幸参加这一盛会。座谈会由邓力群主持,除已任副院长的于光远外,还有将任副院长的周扬、许涤新等学术泰斗和知名学者。会议很隆重,发言热烈而深刻,我耳闻目睹,深受教育、鼓舞。事后新华社发了电讯,《人民日报》两次以整版篇幅摘登了多位到会名学者的发言,并发表了评论。在这里,我根据《人民日报》的报道和我的回忆作些介绍,谈谈我的感受。
座谈会:学术名家炮轰林彪、“四人帮”
这次座谈会一开始便宣读了郭沫若的书面讲话,题目是“在理论工作上要有勇气”。郭老说:“开这个座谈会非常及时,也非常重要。在理论工作上一定要有勇气。只有这样,我们的哲学社会科学才能有生气和兴旺起来。”
郭老的这一书面讲话,鼓励了到会者大胆发言。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历史学家黎澍指出,“四人帮”和林彪、陈伯达乃至王、关、戚之流都是用“两个估计”来对待科学和文化工作的。陈伯达对北京大学师生代表说:“文科要不要,可以考虑。”甚至还说:“中国人还学什么中国语言这门功课,我看可以取消”;“我看历史系一点也没有用,历史系要不要,要考虑。”戚本禹则说:“知识越高可能越不革命。”张春桥说得更露骨:“宁可全国都变成文盲。”1966年,“四人帮”还偷偷摸摸地撤销了我国有名的重点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对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这样重要的理论研究机构,“文革”一来,陈伯达就指使关锋、戚本禹之流盘踞在这里,煽起打砸抢的歪风,大大损害了学部的名声。这表明这些假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的威力深感恐惧,必将这些理论文化机构加以破坏而后快。在哲学研究上很有成绩的中年学者邢贲思也在发言中揭露“四人帮”及其党羽公然禁止科研人员搞业务,致使许多课题的研究因此中断了10多年,造成了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重大损失。
大搞封建专制主义必然推行愚民政策、蒙蔽主义,扼杀文化教育、学术研究事业。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对此有深切的体会。他以“语文教学中两个迫切问题”为题发言说:“‘四人帮’炮制‘两个估计’的反动实质是反对文化,反对知识,提倡愚昧无知,以利于他们篡党夺权。”高等院校的语文教学因此遭到严重摧残,中文系的“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课都被取消了。这样闹腾的结果是,毕业的学生多数知识缺乏,文理欠通,难于工作;教这些课的教师则被迫改行,有的去打杂或被下放,有的被勒令退休。
“四人帮”给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制造了种种“罪名”。文学名家冯至以“‘大’、‘洋’、‘古’是罪名吗?”为题说,“四人帮”给原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加了不少罪状,有两大条是“封资修盘根错节”、“大洋古根深蒂固”。他们用这两条罪状把学部的全部工作都否定了。其结果使人不敢碰“古”,因为“古”是“封”;也不敢碰“洋”,因为“洋”是“资”;甚至现状和理论也不敢碰,因为这都会涉及“修”;也不敢写大部头的书,因为“大”也是罪名之一。最后是什么也不能搞。我们要问:“古”要不要研究,“大”是不是有罪?一部著作的学术价值,不能用大小来衡量。精辟而深刻的研究,写得短一些,是更受人欢迎的;相反,内容空洞的大书往往被人厌弃。但是写一部以丰富资料为基础、总结本学科成就并有所发展的著作,或一部综合性的、范围比较广泛的多卷本的大书,这种“大”不但没罪而且有功。
著名经济学家孙冶方则沉重地指出,经济学界是陈伯达等下手最早、摧残最狠的领域。1958年,陈伯达、张春桥刮起了否定商品生产、价值规律和按劳分配的“共产风”,我们经济所对此强烈地表示异议。于是就触犯了他们,使他们怀恨在心。1964年,“四清”运动中,陈伯达全面否定经济研究所的工作,说我们搞的是修正主义,说我个人是“中国最大的修正主义者”。“文革”的风暴袭来,陈伯达和“四人帮”一伙更在经济所推行一条“斗、批、散”的方针,要全体工作人员待命分配,准备解散。有一段时间,他们还在经济研究所掀起烧书、卖书的恶浪,搞得人心惶惶,致使这个所瘫痪长达12年之久。
“文革”开始后不久,孙冶方就被捕入狱。他在1951年就查出患有肝部疾病,狱中的艰苦生活更使他的身体健康深受摧残,但他坚持科学真理,不屈不挠。为了那些还留在自己脑子里的学术观点能见天日,在7年的监狱生活中,他先是以要写大的揭发材料为名,向监狱长要了好多张纸,以《我与经济学界一些人的争论》为总标题,写下洋洋三万言的科学论述。后来要不到纸张了,他就以默念的特殊方式,为他的经济学重要著作《社会主义经济论》打了85遍腹稿,这是何等惊人的意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