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青禾：胡耀邦与农民赵本健

胡耀邦同志离开他工作过的川北已40多年了，但他时时处处心系人民的高尚品德，却在当年川北行署驻地四川南充的干部、群众中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南充市新建乡西门坝村老农民赵本健，一提起胡耀邦同志，就抑制不住感情的激动，双手颤抖地说：“哎!胡书记对人真是太好了!”

1950年，川北山乡，当牛作马的农民翻身作主，焕发出建设家乡的热情和干劲。他们渴望摆脱贫困和愚昧，男女老幼手提油灯，进了一所所农民夜校。一天晚上，新建乡负责治安的村干部赵本健，急步向川北区党委书记兼行署主任胡耀邦同志的办公室走去。还没等他进屋，正在伏案批阅文件的胡耀邦闻声迎了出来，为这位郊区农民安凳子，倒开水。主人的客气使赵本健坐在那儿手脚都无处放，双手死死地抱住膝盖头。

“怎么?见了朋友面，何话不能谈?”胡耀邦风趣的语言，使赵本健这个40来岁的汉子恢复了自然，变得活跃起来。

胡耀邦等他汇报了治安情况后，亲切地问：“老赵呀，你们把夜校办得怎么样?你上没上夜校学文化?”

赵本健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这阵忙，还没有去，过几天我就去。”

胡耀邦又问：“你认不认得字?会不会写字?”听赵本健说写得起几个字时，他马上把笔递过去，并把他办公用的凳子移过来，对赵本健说：“写几个字看看。”

赵本健接过笔，刚要站着写，被胡耀邦按坐在凳子上。赵本健端坐在胡耀邦办公桌前，右手发抖，笨拙地一笔一画写了三个字：“赵本健”。他搓搓颤抖而沁汗的手，憨厚地笑望着胡耀邦。

胡耀邦拿起赵本健写的字，横看后又竖看，夸奖说：“看你不出，写得不错嘛!还会什么字?”赵本健把纸放正，用青筋突暴的左手按住，又写了“壹、贰、叁”。

胡耀邦接过赵本健用过的纸和笔，站在桌边，弯下腰去正要写字，赵本健拦住他：“胡书记，你坐倒写。”他一笔一笔地写下了：“伍、陆、柒、捌、玖”五个字，并把写好的字放在赵本健面前：“这几个字你回去照着写。”

赵本健见时间已晚，拿起胡耀邦写的字，兴致勃勃向主人告辞。

第三天晚上，赵本健刚进耀邦的住地，耀邦就迎了出来：“怎么?老赵，你昨晚没来呀?”

赵本健咧开厚厚的嘴唇，嘿嘿地笑了笑：“胡书记，我怕耽搁你，所以……”

“不会，不会!你怎么会耽搁我呀?你给我反映情况，对我帮助还不小呢!”胡耀邦一边把赵本健引进屋，一边风趣地说：“朋友嘛，不来耍怎么叫朋友呢?”

赵本健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胡耀邦和蔼地笑了，挥了挥手说：“昨晚上你还欠我的账，那几个字还没认呢。会写了吗?”

赵本健读出了“伍、陆、柒、捌、玫”，并歪歪斜斜地写了一遍。

“这几个字你认得吗?”胡耀邦拿过笔去，写了“天下为公”四个字。

胡耀邦见赵本健摇了摇头，用手指着读：“天—下—为—公。”接着他又说，“我们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干部，就要为人民谋利益。吃苦在前，享福在后。你现在也是这样，为了维护治安，白天黑夜都努力工作，也不讲待遇，连生命危险都不怕，这就很好。”

赵本健心头热乎乎的，连连点头：“要多做好事，多为大家。”胡耀邦的话一直成为他做人处事的标准和动力。他冒着生命危险，到舞凤山上，打入阴谋暴动的土匪窠中，摸敌情、查线索。他坚持学文化，虽年过40仍努力不懈，达到能阅读《川北日报》的水平。

在川北区干部食堂里，中午进餐的人并不多。接近过道的两张方桌上，围坐着十几个干部。这时，赵本健头冒热气跨进了食堂。他一边解开衣扣，一边用眼在吃饭的干部中搜寻着。

“嘿!老赵同志，快来吃饭。”胡耀邦抬头发现了赵本健，忙放下碗，站起身来向赵本健招呼。

“胡书记，你快吃!我给你汇报了情况后回去吃。反正这时候我们农村头的饭也没有煮好。”

“不行，不行!就在这里吃。”胡耀邦不由分说，硬把赵本健拉到他的那张方桌。

“不，不!胡书记，我是来给你汇报……”

“不慌，不慌!天大的事也要把饭吃了再说。”胡耀邦双手把赵本健按在凳子上，“坐着，我去舀一碗饭来。”

赵本健忐忑不安地坐在那儿。他原打算趁领导吃饭时汇报，以免占了他们的时间，哪知反而给领导添了麻烦，心里真后悔。

胡耀邦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放在他面前，把一双竹筷递到他手中。饭桌上的菜本来就简单，所剩不多，胡耀邦走到邻桌匀菜，又从厨房端来一碗汤，双手放在赵本健面前：“怎么还不吃?快吃呀!”

赵本健拿起竹筷，慢慢地吃起来。他喉头热辣辣的，握筷子的手也有点不听使唤。

胡耀邦见他这么拘束，劝慰道：“老赵呀，不要害羞，到机关食堂来，也和在家里一样，要放起肚皮吃。”

解放初期川北地区斗争复杂，干部们工作多，匆忙吃完饭后，都各自忙去了。胡耀邦陪坐在赵本健旁边，一面抽烟，一面闲聊：“老赵呀，我们机关的伙食，你吃不吃得来呀?”

赵本健嗯嗯地应着。当他看到食堂的人都已走光，只剩胡书记一人陪他时，突地慌了。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恨不得将大半碗米饭一下吞进肚去。

“莫慌，莫慌!慢慢吃，时间还早呢!”胡耀邦安慰着赵本健。一顿饭下来，赵本健已是满头大汗。他撩起衣服在脸上揩了揩。

“老赵，你等一下，我叫人打一盆水来，洗一洗脸!”耀邦站起身，就要往厨房走。

“不了，不了!”赵本健拉住他，并从衣袋中掏出七千元(合现在七角钱)，“胡书记，这是我的饭钱!”

“算了，算了!你拿起走!”胡耀邦把赵本健拿钱的手捏住往回推，“我一起给了算了。”

胡耀邦见赵本健又要把钱往桌上放，便伸手抓起钱，塞在赵本健衣袋中。随后又摸出一盒纸烟，抽出一支递给赵本健，赵本健双手一推：“不会，我吸叶子烟。”“人各有各的爱好，老赵不抽纸烟，我也不客气喽!”胡耀邦开心地笑起来。赵本健抽起叶子烟舒心地狠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

四月，南充市的夜晚显得极不平静。新建不久的人民政权，组织群众打土豪分田地，掀起土地改革运动高潮。而那些不甘心失败的土匪、特务、地主，暗地活动，伺机破坏和捣乱。

夜已深了，川北区党委书记的办公室兼住地，亮着灯光。胡耀邦同志正在灯下阅读各地打击土匪、特务、反革命活动的材料。他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拍拍剪成平头的脑袋。这时，值班的同志报告，赵本健来到。

赵本健向胡耀邦同志反映了有关治安的紧急情况后，告辞走向门口，胡耀邦同志突然叫住了他：“老赵，不忙，你转来。”

赵本健停住脚步，胡耀邦走到赵本健身边问：“你会不会用枪?”

赵本健不觉心中惊喜：“今晚有什么任务吗?我用得来!”

胡耀邦向他上下打量了一会，转过身去。赵本健忙上前一步，补充了一句：“真的，我会用枪。在通(江)南(江)巴(中)时，徐向前领导打土豪，闹革命，我在那里学会了使用长短枪。”

这时，胡耀邦从他床枕头下摸出一枝手枪来，放在办公桌上：“老赵，那好，你把它的零件下了。”

赵本健拿起手枪，熟练地拆下零件。眼见快拆完了，胡耀邦说：“行了，你马上装好!”

“没有什么任务。”胡耀邦又挥了挥手，“老赵，你的工作很重要，现在情况又这么复杂，随时都会遇到坏人。为了安全，这枝手枪就给你用。你要注意，不然，坏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要用它保护你自己。”

赵本健此时满眼含泪，双手颤抖着握住胡耀邦递在他手上的短枪，嗫嚅着说：“胡书记，你，你不用啦?怎么能把你的手枪给我……”

胡耀邦笑了笑说：“我不用莫关系。我出去的时间少，你一个人常在外，危险大。拿去吧，注意安全。”

三个月后，公安局给赵本健发了一枝手枪，胡耀邦同志的手枪才物归原主。

作者单位：岳池县史志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