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事实，略加文学色彩，试写，欢迎批评指导）

 

 

                目   录

一，“中兴”三策

二，党校的开拓

三，“我不下油锅，谁下油锅！”

四，“唯一标准”19日发

五，“特事特办”21日发

六，五个“一号文件”20日发

七，全面改革

八，“翻两番”

 

一，“中兴”三策

1976年。

十月初的北京。

天气晴朗，秋风萧瑟。

长安大街上，自行车流，急急匆匆；宽阔肿大的公共汽车，缓缓行驶；偶尔有小轿车飞驰而过。

天安门广场，不久前，在这里举行了百万人的追悼大会，此时，广场上无言的人群，徘徊观望。

人们脸色凝重，忧心忡忡，目光茫然。

北京东城，王府井北街西，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胡同，南北走向，这就是富强胡同。

走进富强胡同不远处，就是6号。

富强胡同6号，是典型的北京四合院，大门朝东，两扇斑驳的红漆大门。

富强胡同6号门前右侧，有一棵大槐树，树身粗壮，树冠浓密。这棵大槐树，给人的感觉是，挺拔，凝重。

四合院的中院北房，是一个大厅，是主人的办公室兼客厅。左前靠窗放着一张大办公桌。大厅中央，是已经陈旧的大沙发，退色的地毯，边沿已经破损，室内还有几把湖南的旧藤椅。

十月八日上午，云淡风轻，阳光温柔，院内很平静。那间陈旧宽阔的房子里，因“批邓、反击右倾”而遭冲击迫害的胡耀邦，赋闲在家，正坐在书桌前，埋头看书，思索。

突然，一位年轻人进入院内。他个子不高，体态略胖，直奔胡耀邦的房间，呼叫胡叔叔。

胡耀邦起立：选宁，你怎么来了，叶帅好么！

胡耀邦热情欢迎这位年轻人，拉着他的手，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这位年轻人，正是叶剑英的儿子叶选宁。

叶选宁带着兴奋的神情说：我爸爸身体很好，他特地让我来看望你，告诉你一个特大的好消息。

胡耀邦以兴奋急切的神态看着叶选宁。

叶选宁低声地说：前天，就是6号那天晚上，我爸爸和华国锋、汪东兴他们，把那四个坏家伙，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抓起来了，粉碎了这个“四人帮”。

胡耀邦听后，惊喜,激动,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连声说：太好了！太好了！这是天大的喜讯！我们的党有救了，我们的国家有救了！叶帅，国锋,东兴，他们为党，为国家，为人民立了大功啊！

胡耀邦坐下。

叶选宁继续说：我爸爸希望你注意养好身体，准备迎接党将要分配的工作。

叶选宁又说，我爸爸要你想想，当前如何治理国家，希望你提出建议，过两天我再来听你的意见。

胡耀邦：这么大的问题，我好好想想。叶选宁没有久留，说完就离开了。

叶选宁走后，胡耀邦激动得难以自控，独自在那大厅里快步转圈。从此，胡耀邦脸上荡漾着久违的笑容，精神焕发。

在另一个房间里，胡耀邦夫人李昭和女儿满妹在聊天。

满妹：妈妈，你看到没有，爸爸这两天特别高兴，不知有什么好事！李昭：有什么好事！我也不知道呀！

家人看到，耀邦脸上荡漾着久违的笑容，精神焕发。孩子们问，爸爸，你为什么那么高兴啊？他笑而不答。

胡耀邦在那客厅兼办公室，手里捏着铅笔，时而坐在桌前沉思，时而在纸上写写划划，时而在室内踱步。

经过一天多的思索，他终于写出了自己思考的治国建议。

夜很深了，他一个人将三条建议吟诵一遍，觉得满意了，才进入大厅旁的小房间休息。

过了两天，十月十二日，叶选宁又来了。

胡耀邦拿出写好的建议，郑重地对选宁讲了自己思考的三条治国建议。

他说，现在我们的国家面临中兴。中兴伟业，人心为上。当前有三件大事特别重要：

第一，停止批邓，人心大顺；第二，冤狱一理，人心大喜；

第三，生产狠狠抓，人心乐开花。

胡耀邦：选宁，你一定要把我这几句话带给你爸爸！叶选宁：我一定转告。

胡耀邦：选宁，你能够见到华主席吗？叶选宁：您同华主席熟不熟？

胡耀邦：很熟，我们在湖南同过一年半工作哩！我们相处得很好。叶选宁：我可以想办法见到华主席。

胡耀邦：如果你能够见到华主席，请你把我这个话转告给他。叶选宁：我一定办到。

叶选宁匆匆离开富强胡同。

北京西山，叶剑英家客厅，叶选宁向他爸爸报告胡耀邦的三条治国建议。叶帅听了，点头称赞说：中兴伟业，人心为上。说得好！这三条建议抓住了关键，很好，很好！耀邦真是个治国良才啊！

粉碎“四人帮”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开了。从此以后，富强胡同6号就再度热闹起来了，天天宾客如云，老同志们像过年似的，见面就道喜，话题都是粉碎“四人帮”，党和国家的前途命运。

 

二，党校的开拓

1977年2月27日，在北京西山叶剑英家客厅。

叶剑英对坐在一旁的胡耀邦说：太重要的部门，有些人不放心你去。中央已决定让你主持党校工作。你要去！凭你的智慧和才干，在那里是可以搞出点名堂来的。

胡耀邦爽快地对叶帅说：听从参座指示，服从中央决定，一定全力以赴，做好工作。

1977年3月上旬的一天，在胡耀邦家客厅。

胡耀邦对秘书梁金泉说：小梁，看来，我们这些人注定是要在艰难的条件下来干事情了。你到我这里来工作一年多了。这一年多，干事情不到四个月，就又折腾了一次。现在要到党校去，我实际上已向中央立了军令状，半年内或更短时间内就开学，还是那句话，我们的时间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北京西郊，颐和园北侧，坐落着庞大的中央党校建筑群。3月25日下午，中央党校大礼堂东教室，座无虚席。

胡耀邦在秘书梁金泉陪同下，走进这个阶梯教室。

胡耀邦平静地对大家说：今天，我就来上班了！

会场响起热烈的持久的掌声，党校人热忱欢迎这位新上任的领导人。

“文革”中，党校的房子被外单位占用。胡耀邦进中央党校时，党校不但是一个烂摊子，实际上，连摊子也没有。

中央党校53号家属宿舍楼，一幢二层小楼，南向，东西一字排开，共六套。楼上楼下，共140平米略多一点。党校的后勤人员在这幢宿舍楼为胡耀邦找到了一套房子。

胡耀邦住在由东向西的第二套。楼上有阳台的一间，14多平米，是他的办公室兼卧室，东边靠墙放一张学员宿舍搬来的单人床，西边靠墙放一张办公桌。楼下客厅就成了小会议室，秘书也在这里工作。

胡耀邦就在这个斗室里，运筹中央党校和全党全国的大事。一天晚饭后，秘书小梁陪同胡耀邦散步。他们边走边走聊。

胡耀邦说：“摆在面上的这些困难，要想办法解决，也能够解决。思想认识上的阻力解决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办什么事情不会轻而易举，我们这些早一点出来工作的人，就要拿出一点精神来冲破阻力，把局面尽快打开。斗争可能是尖锐的，我们要做的工作太多了，所以要辛苦一点，要准备掉几斤肉，把工作做好。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很有意义的”。

中央党校主楼东北，一幢长条平房，屋檐呈波浪状，从西向东，是一至四教室。

（1977年）4月7日，胡耀邦在第一教室主持召开整风会议，揭批“四人帮”，解决中央党校的文革遗留问题，筹备复校开学。

第一教室宽敞明亮，却很简陋，陈旧的桌椅，前面一张老师的讲桌，会场上没有横幅，也不排坐位，与会者随意入座。没有人照相，更没有录音录像。胡耀邦主持会议。他说明会议主题和要求后，就由与会者发言。每人的发言都上会议简报，由发言者自己定稿。

胡耀邦主要是静听大家的发言，插一些话，更多的是在思考。

5月7日上午，第一教室，继续召开整风会议全体会。几位同志发言后，胡耀邦讲话。

胡耀邦：整风会议已经开了一个月了，会议开得很好，但我们还有些不足，就是从政治、思想、理论、路线上肃清流毒不够，大大不够。从全党全国来看，更是不够。

胡耀邦接着说：揭批林彪、“四人帮”，最重要的，是要把被颠倒了的思想是非、理论是非、路线是非再颠倒过来。

他说：问题很多，要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解决，搞清楚。

散会后，大家走出会议室，还在议论：把被颠倒了的思想是非、理论是非、路线是非再颠倒过来。这是推进揭批林彪、“四人帮”的关键。

在胡耀邦办公室。

胡耀邦对秘书陈维仁说，老陈，我们要办一个刊物，发表议论，你考虑一下，怎么办。

6月6日，胡耀邦召集几个人开会，研究办刊物的问题。

胡耀邦：这个刊物，还是叫“理论动态”吧。我同你们一起来办这个刊物。

7月15日上午，理论动态组一位同志骑着自行车，从党校印刷厂出来，车架上驮着刚印出的300本《理论动态》第1期。他到理论动态组办公室后，迅即拿了几十本《理论动态》，直奔53号楼胡耀邦办公室。胡耀邦拿起一本《理论动态》翻阅。他翻阅后，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胡耀邦拿起大信封，用毛笔写上华主席收，又写了叶副主席收、邓副主席收，一连写了好几个信封，叫小梁，你叫机要赶快送。

《理论动态》第1期刊登了《“继续革命”问题的探讨》一文，对当时还奉为指导思想的“继续革命”理论，提出若干质疑。把被颠倒了的思想是非、理论是非、路线是非再颠倒过来，这是要害。在《理论动态》刊登这样的文章，显示了胡耀邦的政治勇气和理论勇气。

过了两天，胡耀邦办公室的红机子响了，他拿起电话接听，说了一句，小平同志您好。胡耀邦放下电话，很高兴地对秘书陈维仁说：小平同志来电话说，他完全同意《理论动态》的这篇文章。

过了一些时日，胡耀邦兴奋地对理论动态组同志说，我碰到的人都说，《理论动态》办得好。

1978年5月6日下午，胡耀邦在富强胡同6号家中召开理论动态组会议。他开头就说：听说香港《民报》说，中国出了一个“特约评论员”，不是邓小平，也是邓小平领导的班子。

《理论动态》得到华国锋的赞扬。

1977年12月31日，华国锋秘书给胡耀邦秘书小梁打电话说：12月30日晚上，华主席拿了34期《理论动态》问起草政府工作报告的同志，这三十几期你们都看过没有？这一期看过没有？这一期《以怎样的精神状态跨进新的一年？》，写得很好，观点也是好的，提出的问题和观点都是好的，现在就是新时期，新形势，新课题，我们全党同志面临着一个重新学习的问题。怎么学呢？这篇文章提出的“多谋善断”，特别重要。

小梁立即向胡耀邦报告。

《理论动态》的文章，署名特约评论员，频频在首都报纸发表，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影响越来越大。

胡耀邦爱护关心中央党校老师，热情支持帮助他们工作。

11月29日晚，在中央党校主楼东侧一层一间教室里，政治经济学教研室全体人员集合在那里。

胡耀邦进来，热情地对大家说：再过两天，你们就要走上讲坛了，今天，我是来送大家上前线！下面响起热烈的掌声，不少人脸上挂着激动的泪花。

胡耀邦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胆量。党校停办多年，大家对教学工作有些生疏，心里没有底，这不要紧。同志们都有比较扎实的功底，不要低估了自己。我对你们是有信心的，放心的。

胡耀邦的一席话，使大家信心倍增。胡耀邦广泛接触学员。

9月27日，开学上课的第二天。

上午九点，胡耀邦到三部，召见4个支部的负责人。胡耀邦：你们讲讲学员的情况。

有人汇报：不少学员讨论时不敢讲真话，对理论问题不敢争论，怕被记录下来，装在档案袋里，将来挨整。

大家要求耀邦同志同学员见面讲话。

胡耀邦：（看了一下手表）十点还不到，好，集合好！十点半开会。学员们很快到了大会议室。

胡耀邦：听了汇报，心血来潮，来见见大家。学员们热烈鼓掌。

听说有的人还有顾虑，顾虑什么？一个是怕开除学籍，一个是怕毕业时写个不好的鉴定。现在一是不开除学籍，二是不写鉴定。毕业时我们不写任何材料。毕业时不做鉴定，不写材料，自己写个小结，小组里评论一下，有不同意见还可以保留。不抓辫子，不戴帽子，不打棍子，现在我们再加一条，不装袋子，叫做“四不主义”。你们要把这一条作为规定回去传达。

太重要了！太好了！学员们又是热烈鼓掌。

胡耀邦一身西装，在校园漫步，同学员相遇。学员：耀邦同志，你穿着西装，可真精神呀。

胡耀邦笑着说：你们年轻人也可以穿嘛！东方人穿西装，西方人也可以穿中服。毛主席还提倡向西方学习。好的东西都可以学，尤其是你们年轻人，更应如此。

胡耀邦主持下的中央党校，思想活跃，生气勃勃。

12月17日上午，在53号楼楼下大厅，胡耀邦召集理论动态组人员开会。

胡耀邦：我后天到组织部上班。以后，党校我还管两件事，一是教学计划，二是《理论动态》。大家要满怀信心地提高，前进。我还和大家共命运。

胡耀邦同大家谈了整整半天。

 

三，“我不下油锅，谁下油锅？”

1977年。

12月14日，夜十一时，胡耀邦把孩子们都叫到大厅，说：我要到组织部上班，现在是积案如山，当务之急是解放干部。有些人有冤案，没有门路，凡是冤假错案，认识的不认识的，你们都可以帮忙，转信也好，传话也行。你们也是小小的渠道。但是要想当官，想走后门，这种事是要坚决杜绝的。

北京西单大街，灵境胡同口南侧，有一幢五层高的灰色大楼，砖砌的围墙，朝街面的大门有警卫把守，门口也没有挂标明单位的牌子，看上去有几分神秘。这就是中共中央组织部大楼。

1977年12月19日上午，这幢大楼院内，突然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行人好奇地驻足凝望，不知这个神秘的院内发生了什么喜事。

一辆黑色小汽车驶入院内，走出两个人，胡耀邦和秘书小梁。他们对院内的鞭炮声并不在意，直奔大楼，走进二层会议室。处级以上干部早已集合在那里了。

胡耀邦走进会场，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胡耀邦没有套话，讲话直奔主题。

胡耀邦：同志们，我今天来上班了，与大家共同奋斗。当前，我们组织部的根本性任务，是贯彻毛主席的干部路线，把颠倒了的干部路线是非纠正过来，简单地说，就是平反冤假错案。摆在我们面前的情况是，积案如山，步履维艰。

我提出两个要求：

1，大家要恢复党的优良传统，把党的组织部办成“党员之家”、“干部之家”，扫除这些年来“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的官衙恶习。

2，今后如有受冤挨整的老同志来找我，我都要和他们见面谈话，请任何人不要阻拦；凡是信封上写有“胡耀邦”三个字的，都请及时送给我，不能扣压。

散会后，胡耀邦立即把中组部所有还在“靠边站”的老同志请到自己办公室，请他们分挑落实干部政策、平反冤假错案的重担。

胡耀邦：一定要以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来做接待工作，对年老体弱、走不动的老同志，可以用车接到部里来谈；患病在床的，我们应该主动拜访，找上门去谈，倾听他们的意见。对那些来访的蒙冤多年的老同志，要让他们坐在沙发上，沏上一杯热茶；到吃饭时还没谈完，就请他们吃顿便饭。一次谈不完就谈两次。

人们把胡耀邦的讲话概括为：“一句话，两个要求，一个大动作”。

北京宽街，邓小平家。胡耀邦和邓小平坐在茶几两侧的沙发上，两人手指都夹着一支烟。

胡耀邦：积案如山，特别是那些大案要案，得赶快解决，让那些老同志快点出来工作。我们准备首先抓薄一波等人的案子。

邓小平的目光略显惊异：这个案子你也敢翻！

胡耀邦：实事求是，有错必纠，这是他老人家讲过的嘛。

邓小平：这个案子涉及那么多人，是应该解决。

中南海，汪东兴办公室。

汪东兴，十一大当选为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组织部的工作归他管。

胡耀邦：东兴同志，现在积案如山，平反冤假错案的任务很重，我们准备从抓大案要案入手，首先抓薄一波等六十一人叛徒案的复查平反。

汪东兴：平反冤假错案是一件大事，不过，这个问题很复杂很敏感，你们要慎重，要讲政治，要顾全大局。有些案子，是不能翻的。薄一波等六十一人叛徒案，是毛主席亲自定的，这事我很清楚。这个案你也要翻，这是翻到谁的头上了！

胡耀邦带着沉闷的心情，回到组织部。

在组织部的一个小会议室，胡耀邦正同几位同志研究如何平反冤假错案的问题。

胡耀邦：积案如山，从何入手？我们还是要先抓大案要案。

胡耀邦早就让干审局作了准备，经过研究，影响很大的大案有三十多个。

胡耀邦：落实干部政策、平反冤假错案的最大突破口，就是对薄一波、刘澜涛、安子文、杨献珍这些同志的特大错案的平反昭雪。我们先抓这个案件。

大家都知道这是最高领导人定的案件。

一位同志发言，听说中央专案办公室一个负责人，听到我们要平反六十一人案时，从沙发上跳起来，破口大骂，说我们这里的案子，都是毛主席亲自定的，看谁能翻得了！

有的人脸有难色。

胡耀邦掷地有声地说：在目前形势下，我们不下油锅，谁下油锅！胡耀邦铿锵有力的话，坚定了鼓舞了大家的斗志。

会议结束，已到吃午饭时间。胡耀邦和大家一起拿着碗筷，走向大食堂，买了饭，同大家边吃边聊。

老贾！胡耀邦转脸对坐在身旁的贾素萍说：你先代表我去看望一下薄一波同志。

贾素萍立即回答：这就去。

贾素萍，一位女同志，组织部干审局副局长。

当天下午，贾素萍就带了三位同志，四个人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奔向西直门外国务院第二招待所。薄一波已从监狱出来，但无家可归，临时栖居在此。

在招待所传达室，坐着一位老人,他须眉皆白，目光呆滞。贾素萍一眼就认出，这就是薄一波。她快步向前，伸出了手，热情地说：“薄一波同志，您好！我是中央组织部的，胡耀邦部长让我们来看望您”。

薄一波先是一楞，接着现出惊喜激动的神情。多少年来，找他的人无数，都是直呼其名，没有人叫他同志。今天，居然有人叫他同志，而且是代表中央组织部部长来探望他，所以他异常激动。

薄一波连声说：谢谢，谢谢，谢谢你们，谢谢组织部，谢谢胡耀邦同志！

贾素萍：今天我们先来看看您，联系一下。请您根据自己的健康情况，找个时间，我们再来听取您的意见和要求。您看怎么样？

薄一波：不，我的身体很好，不必另约时间，今天就谈行不行？

薄一波被“造反派”打伤了脊骨，腰直不起来。他弯着腰，领贾素萍等四人进了他那简陋的房间，一口气谈了七个来小时，一吐十多年来的悲愤和夙愿。

回组织部后，贾素萍向胡耀邦报告了同薄一波见面谈话的情况。

胡耀邦嘱咐贾素萍：此案关系重大，为减少阻力，先不要声张，要审慎、精细，踏踏实实地调查研究，珍惜每一份资料，争分夺秒，争取三个月复查完毕，写好复查结论，在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时拿出来。

1978年初，胡耀邦找来中组部某局的局长。

胡耀邦：1957年，全国上上下下被戴上右派分子帽子的，竟有55万多人，多少优秀人才，被打成右派，还影响到他们的子女家属，亲友，大概有几百万人吧。落实这些人的政策，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就由你们局来承担，要抓紧，要联同几个有关的部一起来搞。联系好以后，我们请有关部的负责人来开个会，协调一下。

1978年夏，在山东烟台，几个部的负责人在这里开会，研究改正右派的问题。

某部代表：个别确实搞错了的，多年来改造确实好的，应当改正，但不能一风吹，都给改正。

某部代表：如果把几十万右派都改正了，会不会乱了套，引起党内和社会的混乱。

胡耀邦：我们应当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这是毛主席一贯强调的。应当是错多少，就改正多少，不应该有什么限制。从实际情况看，恐怕还是要一风吹。改正以后，要恢复他们的政治名誉，要切实认真落实政策。特别是对那些有才华的人，要创造条件，发挥他们被遏制多年的聪明才智，为四化建设作贡献。

有一位负责人忧心忡忡地对胡耀邦说：“耀邦啊，这样改，太多了吧！”

胡耀邦：“当年狠抓右派时，为什么就不嫌多呢！”

随后，分五批给全部右派分子摘了帽子。

在中组部办公室，胡耀邦同几位同志谈话。

胡耀邦：只要是冤假错案，都应当平反，不要设什么指标、数字，加以限制。不但冤假错案，还有一些问题也要考虑解决，农村的那些“四类分子”，地、富，反，坏，这些人加上他们的子女，是一个很大的群体，这么多年了，该解决他们的问题了，要尽快解决。

北京市一幢不大的二层楼房，门前挂着“北京市纺织工业局”的牌子。楼上一间办公室里，局长李昭正在同几位同志谈话。

有人轻轻敲门，传达室的一位同志，抱着好些信件进来：李昭同志，这都是您的信件，他把信件放在李昭的桌上就走了。一位同志说，这么多信啊！李昭笑着说，每天都这样，都是要求平反的，要我转给耀邦。

另一位同志笑着说：我们纺织局变成第二信访局了！大家都笑了。

夏天清晨，富强胡同6号门前，好几个人聚集在那里。有的将申诉信交给门卫后就走了。一位年长的女士对门卫说：大家都说“要平反，找耀邦”，我家老爷子太冤了，我一定要找耀邦同志当面谈。门卫说：昨晚耀邦同志睡得很晚，现在还早，请你稍等一下。女士站在一旁静候。

1978年9月的一天，胡耀邦把苗枫林找到办公室。

胡耀邦：中央要开信访工作会议，现在上访的人很多，大都是要求平反的，这个会议主要研究如何对待、如何处理这个问题。要我去讲话，我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好好讲一下这个问题。你给我起草一个讲话稿。我讲话一般都不写稿子，这一次，要写一个稿子。

胡耀邦拿着一张纸说：你要把这一段话完整地写上：“判断对干部的定性和处理是否正确，根本的依据是事实。经过对实际情况的调查核实，分析研究，凡是不实之词，凡是不正确的结论和处理，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搞的，不管是哪一级组织、什么人定的、批的，都要实事求是地改正过来。总之，对待一切案件，都要尊重客观事实，这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说完把纸条给了苗枫林。苗枫林很快写出了讲话稿。

9月24日，苗枫林到胡耀邦办公室。

苗枫林：耀邦同志，我觉得，这个讲话太尖锐了，您还是不要作这个讲话为好。

胡耀邦在屋里踱步，突然停下来：“下油锅，我先下！总得有人先下嘛！”

9月25日上午，胡耀邦在信访工作会议讲话。他提高嗓门，念了“两个不管”的一段，下面热烈鼓掌。

会务处将胡耀邦的讲话发了简报。胡耀邦发现，这个简报没有“两个不管”那一段话。

胡耀邦问那位中办副主任：为什么要删去这句话？回答：汪副主席让删的。

汪东兴（中共中央副主席）作会议总结：“两个不管”的说法不妥。回到组织部，胡耀邦把苗枫林找来。

胡耀邦：苗枫林，你去通知《组工通讯》，让他们在下一期全文刊发这个讲话稿。

11月20日，胡耀邦在富强胡同家中召开理论动态组会议，他手里拿着刊登了《平反冤案的历史借鉴》那期《理论动态》。

胡耀邦高兴地说：平反冤案的这一期《理论动态》，我拿到中央工作会议上去了。许多同志看了都说好，他们特别赞赏“两个不管”。现在，《人民日报》已经发表了，特约评论员，新华社转发了，中央台也播了，“两个不管”已经传开了。

与会者：这篇文章，对平反冤假错案，是一个有力的推动。

胡耀邦：冤假错案，受害的，受影响的，涉及上亿人，平反冤假错案，是人心所向，是历史的要求，谁能阻挡得了！

1979年春，北京人民大会堂一间会议室，已经坐了一些人。薄一波坐在沙发上，不时同一些人打招呼。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中央秘书长胡耀邦，快步走进会议室。他扫视了一下，发现了薄一波。他走到薄一波面前：薄老，您好！胡耀邦热情地问候薄一波。薄一波欠着身子，拉着胡耀邦的手，说：耀邦同志，感谢你们，你们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冲破阻力，解决我们的问题，我真是从内心里感激你们啊！

 

四，“唯一标准”

1977年12月2日上午。

中央党校主楼三层会议室，临时党委正在开会。参加会议和列席会议的有二十来人，挤满会议室。

冯文彬：今天主要是审议党史党建教研室的“三次路线斗争”教学方案。“三次路线斗争”，实际上就是“文化大革命”。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也很敏感，大家畅开思想谈。

冯文彬：你们教研室先讲。

缪楚璜（教研室副主任）：我们考虑，进行“三次路线斗争”教学，应当着重揭露林彪、“四人帮”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罪行，捍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

胡耀邦：我看你们这个方案不能用，立即收回，销毁，不能传出去。

胡耀邦：研究“三次路线斗争”，研究“文化大革命”，研究这十几年的历史，不能依据哪个文件，也不能依据哪个人的讲话，要看实践。只有社会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林彪搞什么“最高指示”，很荒唐。你们一定要通过实践检验，来分析这十几年的历史。

会场上大家热烈议论。

胡耀邦面对参加会议的吴江：吴江同志，由你牵头，建立一个小组，写一个学习文件，还可以写文章。

3月间，在吴江办公室，（理论研究室研究组组长）孙长江坐在吴江对面。

吴江：最近开了几个学员座谈会，现在学员对实践标准有不少糊涂认识。

孙长江；我们给《理论动态》写篇文章，来澄清一些问题。

吴江：好，就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为题，抓紧写。

1978年5月6日下午，胡耀邦在富强胡同家中召开理论动态组会议，审议《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稿。

胡耀邦埋头看文稿。

胡耀邦看完文稿：这个稿子我已经看了两次，我看这篇东西可以了。“唯一标准”，提法很好。

吴江：我们正在写《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的时候，《光明日报》的杨西光送来一篇文稿，原稿是南京大学的青年教师胡福明写的。杨西光要求我们帮他们修改，先在《理论动态》刊登，然后在《光明日报》发表，用“特特约评论员”署名。我让孙长江把两个稿捏在一起，还是用我们原定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题目，形成现在这个稿。

胡耀邦：这样安排可以吧。

5月10日，《理论动态》第60期刊登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

5月11日，《光明日报》全文发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署名：本报特约评论员。

5月12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全文转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

1978年5月12日晚11点。

人民日报总编辑胡绩伟在办公室。

突然，胡绩伟办公桌上的红电话机响了。胡绩伟习惯地左手拿起电话机，右手拿纸和笔，一面听，一面记。

毛泽东著作编委会办公室副主任吴冷西：绩伟同志，我看了你们转载的那篇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看那篇文章问题不小啊！通篇都讲什么检验，说穿了，就是要检验毛泽东思想，就是要引导大家怀疑毛泽东思想，就是要砍旗，这篇文章理论上是错误的，从政治上看，很坏，很坏。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你不要传给别人。

胡绩伟边听边记：你把问题说得这么严重，我当然要同有关人商量。胡绩伟立即将吴冷西的电话报告了胡耀邦。

胡耀邦：明天下午我召开理论动态组会议，你也来，就在我家，向大家介绍情况。

1978年5月13日下午，富强胡同胡耀邦家。理论动态组会议。胡耀邦：先请绩伟同志介绍情况。

胡绩伟向大家讲了吴冷西的电话内容。与会者议论纷纷，评析吴冷西的电话。

理论动态组成员：我们在讨论这篇文章时，就估计到会有人反对，但没有想到反映这么强烈，给我们扣这么大的帽子！

理论动态组成员：他们连哲学的常识都没有搞清楚，强词夺理，乱扣帽子。

胡耀邦既有点生气又有点激动：我跟他老人家革命几十年，怎么会反对他呢！捕风捉影，乱扣帽子，无限上纲，还是“文革”的那一套。经过十年“文革”，那么深重的灾难，反面教育如此之深，还要搞那一套，过去的一切不许动，今后的一切都照搬，人民通不过，人民不答应。历史潮流滚滚向前，不可阻挡。你们写一篇文章，把这个道理讲透一点。

5月18日，上午，汪东兴召开宣传新闻单位负责人会议。

汪东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篇文章看来问题很大，是针对着毛主席来的。特约评论员，不知是代表哪个中央？我同胡耀邦说过，要他谨慎一点，在报刊上发表文章要慎重。新闻单位，人民日报，要注意，要讲党性，下不为例。

北京京西宾馆，全军政治工作会议在此召开。6月2日，邓小平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讲话。

邓小平：实事求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这是常识。这样的问题还要争论！可见思想僵化到什么程度！有些人天天讲毛泽东思想，但他们却忘记了毛泽东思想的根本观点、根本方法，实际上，他们是只会照抄照转照搬，他们不会从实际出发做好工作。这不是一个小问题。

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中央军委办公室，秘书长罗瑞卿正在同解放军总政治部副主任兼《解放军报》总编辑华楠谈话。

罗瑞卿：《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篇文章，提出了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小平同志的讲话又作了深刻的阐述，他讲话的主要精神就是要坚持实事求是，反对“两个凡是”。你们要好好宣传，要发有份量的文章。

华楠：我这里已经有一篇文章，是中央党校一位同志写的。我们觉得很好。

罗瑞卿接过文章说：我看看。

6月25日下午，人民日报编辑部办公室，在开编务会。

总编辑李庄：昨天我们发表了《解放军报》的特约评论员文章《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这篇文章是在胡耀邦、罗瑞卿直接指导下定稿的。一篇文章在两家报纸同一天发表，这是少有的，是罗瑞卿同志特意安排的。昨天晚上我值夜班，为了这篇文章，一个晚上罗瑞卿同志给我打了三次电话。

《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这篇文章说理很透彻，把“两个凡是”批驳得体无完肤。我看他们是无法应战了。

与会者都在翻看当天的这张报纸。

7月21日下午，北京宽街，邓小平家。

邓小平坐在沙发上，手指夹着香烟。中宣部长拘谨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邓小平抽一口烟：现在，大家在讨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讨论很有必要，很有好处。你们宣传部要注意，不要再下禁令、设禁区了，你们不要再把刚刚开始的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向后拉。

中宣部长：小平同志，这样的大讨论，最好由中央发一个文件。

邓小平：你们习惯了按文件办事。这个讨论已经开展起来了，还要发什么文件！

7月22日下午，北京宽街，邓小平家。胡耀邦来到邓小平家。

邓小平：你们理论动态，班子很不错啊！你们那些同志很读了些书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篇文章，开始我没有注意，听说有不同意见，我找来看了一下。这是一篇好文章，是马克思主义的文章。引起这场争论，很好啊！争论不可避免，根源就是“两个凡是”。

7月23日下午，北京富强胡同，胡耀邦家。理论动态组会议。天气炎热，大家坐在门外走廊下。

胡耀邦：昨天下午，小平同志打电话叫我去了一下，三点半谈到五点，谈了一个多小时。他问我们的情况，表扬了我们，肯定了我们的文章。小平同志的讲话，是对我们的鼓励！

各地一个一个讨论会、座谈会，热烈地讨论真理标准问题。

7月下旬，哈尔滨，中共黑龙江省委在开常委扩大会。

省委书记杨易辰：弄清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很重要。我们要积极参加这个讨论，讨论要联系实际。“文革”中，造反派说我们省委是黑省委，这完全是颠倒黑白。从实际情况看，把实践作为标准来检验，我看，“文化大革命”前，我们黑龙江省委是红省委，不是黑省委。他们夺省委的权，是完全错误的。

与会者热烈鼓掌，表示赞同。

1978年8月4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

中央黑龙江省委常委扩大会议讨论真理标准和民主集中制问题。各地报纸报道真理标准问题讨论。

12月29日上午，北京钓鱼台17号楼，中宣部会议室，理论动态组会，中宣部有关同志参加。

胡耀邦：这场大讨论进行半年多来，解放了思想，砸烂了精神枷锁，起了很好的作用。中央工作会议上，讨论得很热烈。有些同志发言，指名道姓，批评了某些人。三中全会对这个讨论作了很高的评价。今后，还要深入讨论。

一个普通家庭，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玩手机，他的妻子在一旁同女儿一起看书。男子在微信上突然看到一个标题：

胡耀邦的两个功绩，将永远被历史记住

男子打开微信文章阅看：胡耀邦对中国的改革有两大开创性功劳。一是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二是平反冤假错案。第一是解放了思想；第二是解放了人。

胡耀邦在平反冤假错案的同时，还悄悄地取消了以“五类分子”为代表的贱民阶层。胡耀邦的这个功绩，不亚于林肯解放黑奴。

男子看完微信文章，自言自语：没有真理标准的讨论和平反冤假错案，哪来历史转折和改革开放啊！哪来这些年的翻天覆地变化啊！

 

五，“特事特办”

1979年元旦刚过，深圳一个小渔村。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中央秘书长胡耀邦，中共广东省委第一书记习仲勋，几个人，在海边。他们很有兴致地遥望香港，又回头看看渔村，同渔民交谈。

胡耀邦看着低矮简陋的平房，问渔民：房顶上那是什么东西？渔民：那是鱼骨天线，有了这个东西，就能看香港的电视了。

胡耀邦：我们能进去看看吗？渔民：能啊！

渔民带着他们进屋，打开电视，小小的黑白电视很清晰。胡耀邦很有兴趣地看着。

胡耀邦：这东西很贵吧！

渔民：不贵，挑几担青菜过去，就能买回一台。

胡耀邦同习仲勋等人一起走出渔民家庭，他无语沉思.

胡耀邦回头对习仲勋说：仲勋！我们能不能在沿海搞个橱窗，允许老百姓跟对面的香港人做生意，用互通有无的民间交换，来发展经济。

习仲勋：我们省委几个同志议论过，也有这个想法。胡耀邦：好啊！我们想到一块了。

习仲勋：广东沿海地区的老百姓，不少人家都有亲戚在海外，如果能吸引一部分有钱的人回来投资，做贸易也好，办工厂也好，那可以利用的资金就是现有的资金的好几倍，甚至几十倍！广东可以充分发挥毗邻港澳的优势，在四化建设中先走一步。

胡耀邦：这个主意很好，你们省委抓紧写一个报告给中央。我们搞四化建设，就是要大胆开拓嘛！

1979年4月。

北京中南海勤政殿，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

华国锋：广东省委送来一个报告，要求在深圳搞一个贸易加工区，实行一些特殊的政策。我看这个设想很好，体现了胆子更大一点，办法更多一点的精神。

邓小平：他们这个主意好，名称还是叫特区好，当年，陕甘宁边区就叫特区。

胡耀邦：办好了，就是一个窗口。

1983年2月上旬，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到深圳视察，深圳市领导干部陪同。这时，特区的建设已有相当规模。

胡耀邦边走边看，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一个个工地，塔吊耸立。胡耀邦看着十分兴奋，连声赞扬说：想不到你们发展得这么快！

胡耀邦走进工地，同一群工人交谈。

胡耀邦指着一位工人：你老家在哪里？

工人：四川。

胡耀邦指着另一位工人：你呐！

工人：黑龙江。

另一位工人：我们这里什么地方的人都有。

胡耀邦侧身对深圳的干部说：好啊！你们把五湖四海的人都吸引来了。

大家都笑起来了。

胡耀邦与深圳领导干部边看边谈。

深圳领导干部：指责我们的人也不少，我们的压力很大啊！北京来的一位领导说，什么特区，这同旧中国上海的租界有什么区别！

胡耀邦：他们连起码的历史知识都不懂。

租界是外国侵略者强占我国城市的一块地方，由他们统治。我们的特区是引进外资发展经济。特区在我们政府的有效管辖下，他们必须遵守我国的法律。特区与租界，根本性质不同嘛！

深圳另一位领导干部：还有人说，在特区，除了五星红旗，都是资本主义。

胡耀邦：他们就怕资本主义，不怕穷！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引进一点外资，有利于发展社会生产力，我们还可以学到技术，培养人才，是有利于社会主义的嘛。

在深圳市委会议室，胡耀邦同深圳市的干部见面。胡耀邦环视一下会场，第一句话：

你们的衣服怎么还是老样子啊！

总书记的第一句话，竟是干部穿什么衣服的事，出于大家的意料，有些人有点疑惑不解。

胡耀邦：你们是特区，经常同外国人打交道，要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我希望你们都穿西装！

会场活跃起来，有些人在细声议论。

胡耀邦接着说：我看了一下，特区建设搞得不错，已经闯开了一个新的局面。我对你们总的评价是：比较出色地完成了党中央交给你们的任务。

总书记充分肯定了特区的建设，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胡耀邦进一步说：特区是个新事物，新事就要新办。许多问题并不是一开始就清楚的，要允许摸索，现在要摸索，以后还要摸索。你们要敢于摸索，大胆创新，特别是机制和体制的创新。

胡耀邦：我送给你们十六个字：新事新办，特事特办，立场不变，方法全新。

会场响起更热烈的掌声。

胡耀邦最后说。我以后还要来。

会场又响起热烈的掌声。

胡耀邦离开会场，深圳的领导人引他到旁边一个房间，那里已准备了笔墨宣纸，他们请耀邦同志题词。

胡耀邦提笔挥毫，酣畅淋漓地写下十六个大字：

特事特办

新事新办

立场不变方法全新

胡耀邦总书记到深圳，这是中央最高领导人第一次到深圳视察，很快就传开了。在工地，在办公室，人们很兴奋，都在议论。

 

六，五个“一号文件”

1979年2月，胡耀邦再访陕西安康。

2月10日上午8时，胡耀邦在陕西省委领导陪同下，进入白河县委的大会场。

这是由文庙改建成的一个大会场，很简陋。

白河县委把县直机关和公社书记、社长，与县城党员召来，请胡耀邦讲话。

胡耀邦来到会场，看到会场设有主席台。

胡耀邦：请你们把主席台撤掉，把桌子围成圆形，我们靠近一点，随便谈谈，大家不要拘束。

胡耀邦感叹地说：白河这个地方，我在陕西工作时，就来过，将近二十年了，今天看到的，还是老样子！

胡耀邦说：同志们，治穷致富，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是我们共产党的天职啊！可是，我们有些人，他不怕穷，就怕一个东西，一个什么东西？叫做“资本主义”。农民在房前屋后种几棵南瓜，养几只鸡，他们就说是资本主义。老太太拿几个鸡蛋，到集市上卖了，买一点盐，他们也说是资本主义！他们整天砍什么资本主义尾巴。同志们，他们砍的不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是社会主义的一条腿，是砍了农民的饭碗！他们动不动就说农民是资本主义自发倾向。我看，要说什么“自发倾向”，那是农民要求温饱的自发倾向，是农民要求改善生活的自发倾向！

胡耀邦的讲话，没有麦克风。后边的人听不大清楚，看不清胡耀邦，就纷纷站立到板凳上，想看看中央来的这位大领导。

胡耀邦继续说：我们常常讲形势，在农村，生产搞不好，有什么大好形势哪！

如果粮食不多，油不多，有什么大好形势？天大的事情，就是把生产搞好，这是前提，是根本。生产搞得好不好，这是检查工作的主要标准！

胡耀邦激越的讲话，独特的语言，这些秦楚之交的边城人，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们感到新鲜，解渴，振奋的神情，溢于脸庞。早春，依然是寒冷的季节，但人们的心里热乎了起来。

1980年10月，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到安徽省砀山视察。

在高大的老梨树下，胡耀邦和省委领导一起，观看着梨树，同农民交谈。

胡耀邦指着大梨树：这梨树有多少年了？

农民：这一大片老梨树，有年头了，听老人讲，有一百多年了，每年挂果还是很多。

胡耀邦：过去，搞以粮为纲，都种粮食，太偏了，应当加上多种经营。我们决不能放松粮食生产，但还要大力发展多种经营。你们的砀山梨，很有名啊，要研究如何发展得更好！

10月，在合肥，胡耀邦召开小型座谈会。

参加者有：副省长胡开明，原宿县地委书记孟亦奇，原阜阳地委书记任松筠，原凤阳县委书记马维民。他们在1961年积极推行责任田，都受到处分，伤害。

省委领导给胡耀邦介绍：他就是胡开明，是从河北调过来的。

胡耀邦热情地同胡开明握手：你叫胡开明，我叫胡耀邦，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啊！

大家都笑了。

胡耀邦：胡开明，1960年你就在河北张家口搞“包产到户”。说你这个开明是“胡”开明，把你的副省长都撤了。那个会我还记得。你是“包产到户”的先知先觉者，是“真”开明啊！我要向你学习！还是万里同志有眼光，把你从河北调到安徽来了。现在，你这个英雄有用武之地啦！

胡耀邦转向孟亦奇，任松筠，马维民：你是…

孟亦奇：我是孟亦奇。你是…

任松筠：我是任松筠。你是…

马维民：我是马维民，是凤阳的。胡耀邦：凤阳花鼓，很有名啊！

马维民：“十年倒有九年荒”！凤阳穷得很有名！

胡耀邦：在1960年以后，党内有一部分同志在“包产到户”这个问题上，是先知先觉者，包括你们三位。

当年你们都挨整，历史证明，真理在你们手里。

胡耀邦接着说：你们安徽在推行责任制上带了头，立了头功，希望你们继续努力。

北京中南海勤政殿，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办公室。胡耀邦与万里坐在沙发上。

胡耀邦：万里同志，中央把你调来书记处，以后，农业这一块，就归你了。

万里：这副担子好重啊！

胡耀邦：“要吃米，找万里”，是农民把你推举到中央来的！万里：我会全力以赴。

胡耀邦：过去说，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现在看来，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责任制，在于改革。过去二十多年，农业走向死胡同，摸错了门啊！

万里：是啊！

胡耀邦：万里同志，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包产到户”这个名称，现在已经叫开了，但我总觉得应当取一个比较正规的名称。我反复思考，是否叫“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庭承包，说明只是承包，土地还是集体所有，并没有改变社会主义性质；责任制，说明经营方式需要改变。

万里：我看这个名称很好，可以在书记处会议上议论一下。

胡耀邦：现在，对责任制的认识还远不统一，这个事情也急不得，要让一些人在实践中慢慢认识。我们是否开个省、市、自治区书记座谈会，让大家畅开思想，各抒己见，不强求思想一致。

万里：好啊！

1981年12月，北京。中南海。

胡耀邦同万里一起，审阅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的文件。

胡耀邦：你们这个会开得好，文件突出了对包产到户的定性。“目前实行的各种责任制，包括包产到户、到组，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这句话，是给农民的“定心丸”啊！当然，农业的最终出路还是要搞合作经济，但不是过去那种集体化。

这个文件，就作为1982年的一号文件发出吧。

以后，我们每年在12月抓一下农业问题，形成一个文件，在来年1月，作为一号文件发出，以引起大家对农业的重视。

万里：这个主意好。

1985年12月，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正在讨论修改来年的农村问题文件。

一位同志说，我们已经连续发了四个一号文件，对农村改革起了巨大的推进作用。这个文件是第五个一号文件啦。耀邦同志提出的这个办法，很有创意。

 

七、全面改革

1983年1月20日上午,北京人民大会堂。

全国职工政治思想工作会议参加者九百多人，中央和国家机关的领导干部，坐在会议大厅。

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在大会讲话。

胡耀邦：我们十二大提出要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要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局面，确定了翻两番的宏伟目标。贯彻十二大精神，关键是要进行改革。今天，借这个机会讲一下改革的问题。所以，把中央和国家机关的领导同志也请来了。

胡耀邦：要搞四个现代化,必须进行一系列的改革，改革要贯穿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全过程。

胡耀邦提出：改革的总方针是从实际出发全面而系统地改，坚决而有秩序地改。

胡耀邦强调：全面，就是一切战线，一切地区，一切部门，一切单位，都有改革的任务。

1月20日下午，人民日报社，总编辑胡绩伟正在召开编务会。

胡绩伟：今天上午，耀邦同志作了一个全面改革的讲话，这个讲话非常重要。这个讲话有许多新意。耀邦同志提出：要以是否有利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否有利于国家的兴旺发达，是否有利于人民的富裕幸福，作为衡量各项改革对或不对的标志。这“三个有利于”，是实践标准的具体化，就很有新意！

一位编委：“三个有利于”，确实很新鲜，它抛开了“姓社姓资”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