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回年：随同耀邦走西藏（2）：“你这个名字有什么讲究?”
专机“伊尔一18”在空中飞行了2小时40分,于上午11时30分降落在成都机场。我们要在成都停留一天,翌日才能飞抵拉萨。四川省的党政领导同志到机场迎接。我们分几辆面包车通过成都市,直驶市郊的金牛坝宾馆。五月的成都阳光明媚,宾馆在绿树鲜花丛中。金牛坝宾馆是一座花园式的大院,一栋栋小楼,环境十分优美。据说这是成都接待中央领导人住的,当年毛主席、周总理来成都,就是住在这里,有名的成都会议也是在这里举行的。我们按各自的楼号住下后,中办的同志通知:下午休息,检查身体,明天一早准备进藏。胡耀邦同志性格开朗,下午便和万里、阿沛·阿旺晋美等玩起桥牌。他们都是桥牌高手，打得还挺认真。
第二天一早,专机从成都机场起飞。天空分外晴朗,没有一点云影。在高空俯视青藏高原,一望无际的群山,蜿蜒曲折的河流以及点点雪峰,历历在目。胡耀邦等领导同志坐在前舱,他兴致勃勃地眺望高原大地,不时询问空中小姐一些问题。飞机要在空中飞行近3个小时才能到拉萨,有些同志便开始闭目养神了,可胡耀邦同志精神仍然抖擞着。他转过头来向梁秘书交代:“到拉萨后就忙了,现在还有点时间,请新华社的记者同志来谈谈报道问题。”梁秘书叫我过去,我即来到耀邦同志的身边。耀邦同志热情和我握手,叫我坐在他的对面。
“记者同志,欢迎你和我们一起去西藏考察!”胡耀邦同志接着说:“刘同志,叫什么名字呀?”
“叫刘回年,回家过年两个字。”我回答。
“这个名字有什么讲究?”
“没有。我父亲是个不识字的农民,随便取个名吧!”
“今年多大,老家是哪里?”
“39岁,老家是江西井冈山地区的永新县。”
听到井冈山,胡耀邦同志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说:“井冈山我可很熟悉啊,我在那里战斗过。”
胡耀邦同志当中央组织部长时,我们就采访过他,知道他的性格,这次在飞机上经过一阵寒暄,我也没有什么拘束了。他叫我来的目的是谈报道,我正要抓紧机会向他请示。我先问道:“关于这次去西藏的报道,总书记有何考虑?”他反问:“新华社有什么意见?”我回答:“走之前,穆青同志对我说,这次去西藏的报道,听总书记的。叫我当面请示。” 正式的谈话开始了,胡耀邦同志以他特有的辩才,从他这次去西藏考察的意义、目的、到报道的主题,乃至标题,一起讲了下来。
他说,中央让我和万里同志,还有其他几位领导去西藏考察,不是去参观,而是去工作,要去解决点问题。主要是同那里的藏族、汉族干部共同商量如何尽快提高西藏人民的物质文化水平的大计。
他说:关于西藏的工作,中央已经发了文件,我们这次去也就是要实地看一看,同那里的同志研究一下,这个文件有没有不够完满的地方,还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补充。发文件和考察，都是为了发展西藏的经济,使西藏人民的生活尽快得到改善。西藏人民是勤劳的、勇敢的、智慧的人民,但是他们现在还很穷，生活还很困难。我们党中央的政策,就是要治一个“穷”字,建设一个富强的、文明的、团结的新西藏。
耀邦同志又对我进一步阐述:要治“穷”,首先是两条:第-要集中力量发展经济,第二就是要搞好团结,加强民族团结。说到团结问题,他显得很激动,挥着手说,团结是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没有团结还有什么发展?西藏的民族团结,与别的民族地区不同,与内蒙古、新疆、青海都不同。西藏是一个单一的民族地区,基本上是藏族。所以,团结问题在这里主要是我们进藏的汉族同志同广大藏族人民之间的关系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我们的某些汉族领导干部的思想方法和工作作风问题。
他停顿一下后,接着又给我讲了:中央为了发展西藏经济，准备采取一些非常措施,也可以说是几项大政策。讲到为什么要采取这些大的政策的理由,他说,西藏是个什么概念呢?第一,它拥有全国八分之一的面积;第二,人口不到 200万,只相当于全国的五百分之一,而且现在还很穷。29年来,中央和全国人民是给了西藏很大帮助的,总投资达四十五个亿。可是国家从西藏人民中征税收、公粮总值不过五千九百万。20多年来，西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广大干部工作也是努力的。之所以没有把经济发展起来,使人民生活得到改善和提高,根本的问题是,多年以来一条极左路线对我们党的民族政策的破坏很大,在工作上硬搬内地的一套,搞“一刀切”。因此,我们在民族地区的政策,一定要实事求是,因地制宜,要考虑一个根本的方针,就是充分尊重西藏人民实行民族区域自治的自主权。这是一切问题的关键所在。
1980年5月，作者(左一)随胡耀邦进藏时,请耀邦同志审阅新闻稿
耀邦同志简明扼要地把中央考虑的几项非常措施概括为六个字:免征,放开,减人。免征,就是全部免去全自治区群众的农牧业税,时间为两年。不但免农业税,还不准随便向群众无偿征用劳动力。放开,就是在所有的经济领域,都不要乱限制,自留地、自留畜,群众自己能搞多少就让他们搞多少,房前屋后人家愿种什么就种什么。生产队更要有充分的自主权,群众手里的东西允许人家自由交换。生产队一般不要过大,联系产量计算报酬,包产到组、到户、到人都可以,因地制宜。总之,怎样对生产发展有利就怎样发展。走人,就是要适当减少并且要求他们服从组织分配,全心全意为西藏人民服务,加强同西藏人民的团结。
总书记谈完这一席话之后,一下把话题转到宣传报道上。他说:“上面谈的就是我们此行的主题,主要内容要在一条重点稿子里写出来。这条稿子的肩题是:胡耀邦、万里同志受中央委托到西藏进行考察;主标题是:同西藏同志共商尽快提高西藏人民生活大计。具体写法你到那里再考虑。等考察工作搞一段后再发。发稿时,请新华社转告人民日报社,此稿在《人民日报》头版头条见报。标题不要改动。”
飞机大概再有半小时就要抵达拉萨了，总书记和我的谈话也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他思维敏捷,头脑清醒,说的头头是道，特别是谈到报道问题,考虑得很周到,连报道的主题,乃至标题都想好了。我当时感到很吃惊,心里在说:胡耀邦同志真懂新闻,要是他当记者,也会是很出色的。
胡耀邦同志在飞机上的这些谈话内容,在到达拉萨后的几天里,他在各种场合的讲话中都反复作了强调。他在听取汇报时,对一些问题进一步作了补充。
（未完待续）
（文章来源：本文节选自《重大事件亲历》，刘回年著，新华出版社1999年8月版。）
来源：九号院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