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远：中央郑重纪念胡耀邦诞辰110周年，有何特殊意义？

20日上午，中共中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座谈会，纪念胡耀邦同志诞辰110周年。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同志发表重要讲话，这次座谈会备受国内外关注。

在我国的政治生活中，对领导人的评价和纪念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事情，尤其是对于胡耀邦这样的领导人来说，更是蕴含着深层的政治含义。本文总结一下胡耀邦去世36年来，官方对其评价和纪念的几次里程碑式演变。

1. 胡耀邦于1989年4月15日去世，尽管他当时的身份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但是治丧是按照长期担任党和国家重要领导职务的规格进行的，即遵循两年多前去世的叶剑英的标准。考虑到胡耀邦在人民享有的崇高威望，以及社会各界对胡耀邦的深切怀念，治丧过程的某些礼仪进一步提高。

比如，胡耀邦去世的当天的12点20分，新华社即向境外发了胡耀邦逝世的简讯，中央电台于14点04分也开始播发胡耀邦去世的简讯，紧接着播放了1分17秒的哀乐，15点整、16点整、17点整又连续播放，这显然是毛泽东去世时才享受的规格。

4月22日，中央为胡耀邦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参加者4000多人，这也是1986年中央关于领导人治丧制度改革后，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仅有的五次正国级领导人追悼大会之一（其他四人分别是刘伯承、叶剑英、邓小平和江泽民）。追悼大会同时由中央电视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国际广播电台向全球直播，这也是我国首个进行电视直播的领导人追悼会，解说人为新闻联播主持人、青年播音员罗京。

追悼大会的悼词，可以视为党中央对胡耀邦的总结性评价，即他是“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我军杰出的政治工作者，长期担任党的重要领导职务的卓越领导人”；“胡耀邦同志作为马克思主义者，他的一生是光辉的。在长达六十年的革命生涯中，他始终如一地对党和人民的事业忠心耿耿，呕心沥血，艰苦奋斗，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悼词特意以插叙方式补上了讣告中所没有的“马克思主义者”的称号，它和“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都是极少数享有崇高威望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才能享受的称号，同时获得上述两个称号的，建国以来仅有14人。1989年的悼词构成了以后评价胡耀邦的基础，以及奠定了他无可被质疑否定的政治地位的基础。

2. 不过胡耀邦追悼会过后，因为国内外政治局势的特殊原因，中央虽然对胡耀邦评价一贯都是肯定的（比如胡锦涛、江泽民分别于1993年和1995年去江西视察时，瞻仰耀邦陵园），但是从维持社会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考虑，对于公众宣传上又是谨慎的，“胡耀邦”一词一度消失在报刊中。

1994年胡耀邦去世五周年之际，《同舟共进》、《党史纵横》、《党史博览》和《炎黄春秋》等杂志一共发表了16篇纪念胡耀邦的文章，这意味着胡耀邦又开始回归到公共话题中。之后，上述有份量的党史刊物，加上新创办的《百年潮》杂志，又先后约戴煌、张黎群、杨第甫（湖南省政协副主席、杨小凯之父）、张爱萍、高勇、吴象、廖伯康（四川省政协主席）、李昌、郑惠、于光远、黄天祥、沈宝祥、田纪云等人撰写回忆文章。这些作者地位高、文笔好，多数与胡耀邦关系亲密，他们的文章很多都是内容丰富、饱含史料价值、又感人真挚的名篇，如张爱萍的《丹心耀日 矢志兴邦》，吴象的《大写的人》等，这些文章的发表也使得对报刊对耀邦的纪念和研究成为常态化，尽管规模仍是有限的。

因为当时还没有出台如何纪念党和国家领导同志的正式文件，因此，1995年胡耀邦诞辰80周年，官方并没有举办任何活动以及发表纪念文章。但因其生前的巨大贡献和影响，此后官方领域对胡耀邦的纪念有逐渐回归常态化趋势。胡耀邦故居1995年修复开放，1996年被列为湖南省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成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8年5月，中宣部和中央党校联合举办“在纪念真理标准讨论二十周年座谈会”，时任中央党校校长胡锦涛在讲话中肯定了胡耀邦的贡献，这是胡耀邦去世后第一次出现在中央主要领导人的讲话中。

3. 1996年7月27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举办已故党和国家领导同志诞辰纪念活动的通知》，为举办已故党和国家领导同志诞辰纪念活动提供了文件依据。2005年，胡耀邦诞辰90周年之际，中共中央于11月18日在举行座谈会，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家副主席曾庆红代表中央发言，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和中央纪委书记吴官正出席座谈会。曾庆红在发言中，重申1989年悼词对胡耀邦的“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我军杰出的政治工作者，长期担任党的重要领导职务的卓越领导人”的评价。

此次座谈会受到海内外的高度关注，普遍被认为是胡耀邦正式回归公共舆论视野的标志。座谈会后，媒体和学术刊物基本实现了可以自由地宣传纪念胡耀邦，以知网收录的胡耀邦研究论文数量为例，2000年-2004年每年20余篇，2005年后则上升到80篇以上；胡耀邦之女满妹所撰写的《思念依然无尽》和张黎群等人撰写的《胡耀邦传》（第一卷）获准出版，并且社会反响强烈，其中《思念依然无尽》荣获国家图书出版业最高荣誉“文津图书奖”。

一些央视公映的电视剧或电影中，也开始出现胡耀邦的镜头，比如《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胡耀邦几乎贯穿整个电视剧始终，是主要人物之一。并且，当时的新闻出版业正处于一个大繁荣时期，几家质量很高的报刊都数年不断地发表胡耀邦相关文章，胡耀邦成为改革史传播的一个高频词，为年轻一代了解他提供了机会。

4. 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逢百周年纪念，是最重要的纪念典礼。实质上胡耀邦的百年诞辰纪念，有关部门从4月份就开始准备，这些事项包括编辑《胡耀邦文选》（由中共中央文献编辑委员会编辑出版，这是领导人文献出版的最高级别）、《胡耀邦画册》，拍摄五集新闻纪录片《胡耀邦》等。纪念的高潮是11月20日举办的百周年纪念座谈会，这次座谈会时任七名常委全部出席，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会后人民出版社还专门发行了讲话单行本。

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指出：“在长达60年的革命生涯中，从苏区的’红小鬼’到党和国家领导人，从冲锋陷阵的革命战士到改革开放的开拓者，他为中华民族独立和解放、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探索和开创建立了不朽功勋”，当讲到：“胡耀邦同志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党和人民。他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战斗的一生。在为党和人民事业的不懈奋斗中，他夙夜在公、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书写了无愧于共产党员称号的人生，作出了彪炳史册的贡献”时，全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据笔者不完全统计，除了毛周刘邓陈诞辰的超规格百周年纪念大会之外，一般正国级所举办的百周年座谈会中，只有1997年的叶剑英座谈会和2015年的胡耀邦座谈会，在任政治局常委全部出席，这也反映出胡耀邦享有的崇高威望。

5. 1996年的《关于举办已故党和国家领导同志诞辰纪念活动的通知》，对正国级领导人纪念做出如下规定：

一、对毛泽东同志的诞辰纪念活动，在逢十、逢五十、逢百周年时由中共中央主办。

二、对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陈云等在党的历史上处于核心领导地位的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的诞辰纪念活动，在逢十、逢五十、逢百周年时举办。逢十周年，发表纪念文章；中央有关部门召开纪念座谈会，中央领导同志出席并讲话；诞生地召开纪念座谈会。逢五十周年，中共中央召开纪念座谈会，中央主要领导同志出席并讲话。逢百周年，中共中央召开纪念大会，党和国家领导同志出席，中央主要领导同志讲话。

三、对已故的曾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家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国务院总理、全国政协主席、中央军委主席和国家副主席的同志，诞辰纪念活动可以在逢十、逢五十、逢百周年时举行。逢十周年，发表纪念文章。逢五十周年，诞生地举办纪念座谈会。逢百周年，中共中央召开纪念座谈会。

但是这个文件在执行中依据实际情况做了两个调整：一是第二类领导人的纪念后来一律参照毛泽东的纪念标准，逢十诞辰由中共中央举办纪念座谈会，而不是以中央有关部门的名义；第二，作为建国之初五大书记之一的任弼时，虽然逝世较早，但根据其实际历史地位，按照处于核心地位的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参照文件第二条举办。

不过根据这个通知，对于如何确定做过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的百年诞辰之后的的纪念规格，并没有明确对应的条文。因为第三条只规定了曾任政治局常委、国家主席、委员长、总理、政协主席等正国级领导的纪念方法。

这次胡耀邦诞辰110周年座谈会，显然是某种程度上参照了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邓小平、陈云的逢十纪念规格，即以中共中央名义举行座谈会，这甚至比任弼时的标准还要高，因为任弼时的逢十座谈会不被冠以“中共中央主持召开”的名义，出席者往往只有一名政治局常委。这种对胡耀邦高规格的纪念，凸显出党中央对胡耀邦历史地位和改革功绩的再次肯定。

6. 通过对照近几年对已故领导人的纪念讲话，我们可以看出对毛泽东、邓小平的纪念，重在肯定其历史成绩，宣示表达未来党的执政路线，这是由二人的政治地位决定的；而对周恩来、胡耀邦的纪念，则重在紧密结合当前从严治党、加强作风建设，号召全党学习他们优秀的道德品格，这亦是由他们在公众中伟岸的人格形象决定的。

比如本次胡耀邦诞辰座谈会上，习总书记提出我们应该“要像他那样，坚定理想信念，对党忠贞不渝”，“要像他那样，坚持实事求是，矢志追求真理”；“要像他那样，始终心在人民，做到利归天下”；“要像他那样，保持一身正气，处处以身作则”。这都显示出胡耀邦的道德担当、坚定信仰、民本情怀、廉洁作风对当下加强执政党自身建设的重要意义，毫无疑问，在道德修养和作风方面，他应该成为全党学习的楷模。

习总书记还号召大家学习胡耀邦“勇立时代潮头，锐意改革创新”的精神，肯定他的“不经过一系列的深刻改革，绝不能发展社会主义事业，绝不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要有敢于排除万难，探索前人没有遇到过的新情况、新问题的勇气”；“全面而有计划有步骤地改革一切妨碍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的旧事物”的改革理念。胡耀邦作为改革初期的重要拓荒者、组织推动者，他的改革精神和勇气，对于落实好二十届三中、四中全会决议，完成2035年远景目标也有重要意义。

总之，自从胡耀邦逝世36年来，官方对他的政治性评价是一以贯之的，具体历史功绩评价是逐步丰满完善的，纪念规格是逐渐提高的，这反映了我们党的事实求是态度，也从侧面反映出胡耀邦在党员和人民中间享有的崇高威望，以及他的改革功绩和精神价值是完全经得住历史检验的。胡耀邦同志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来源：阜成门六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