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平:探寻“曹学”之路
《红楼梦》的研究称为“红学”,应该说己成定论,实至名归。王国维、俞平伯、胡适等大家开始对《红楼梦》进行系统地研究,做出了重大的学术贡献,对整理国粹、国故起到了推陈出新、文化复兴的作用。后继者也景行有人,如周汝吕、吴世吕、吴恩裕、冯其庸、李希凡等人。其实,毛泽东就是一位“红学”大家,他号召全党干部多读《红楼梦》,他和许世友将军关于《红楼梦》的谈话[1],在中共党史上,我想也是一段让人称道的佳话,并在全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就算在世界文学史上,恐怕也少有此种事情。
“红学”今后的发展前途是无限量的,对《红楼梦》一书的创作目的、故事内容、主题思想、艺术手法、人物分析、情节处理、诗词欣赏等方面就有做不完的文章,遑论还有各种《红楼梦》的版本学的讨论了。说句笑话,《红楼梦》的许多谜语的谜底究竟是什么?有裁判员吗?那是永远没有的。真正的裁判员,只能是曹雪芹。今年(2013)恰是他逝世二百五十周年,就是再过二百五十年,曹雪芹也不会说出这些谜底。
说到“曹学”则不然,一些“红学”大家固然也可称“曹学”大家,如胡适,但毕竟曹雪芹留下的历史资料太少太少,谈“曹学”,首先就要搞清曹雪芹本人的家世、生平、活动、职业、交友、创作等历史情况,这是相当不易的。
曹雪芹本人的历史资料留下的很少,关于曹雪芹的文物也向来有争议,有的令家认为有关曹雪芹的文物无一件是真品,甚至出现了“作伪集团”、“阴谋论”的说法,令家们对曹雪芹祖孙三代,直至其远祖的历史资料几乎都搜罗毕尽,真可谓“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曹学”今后继续发展还能有前途吗?
应该注意“曹学”与“红学”的区别:“曹学”的基础必须建立在客观的历史资料、真实文物的基础上,否则,“曹学”就无法成立;“红学”则不然,它只要根据一本《红楼梦》,只要有《红楼梦》一书作为客观的研究对象“红学”就有广阔前途,趣味无穷。王国维这样,陈独秀也是这样。
如果“曹学”要生存下去,我想还要从“曹学”的研究路径出发,多做努力;同时 “曹学”成立应该具备一定的标志,本文拟就此问题谈一点想法。
二“曹学”研究的几条路径
(一)尽量细化曹雪芹生活时代的研究
1963年,茅盾在《关十曹雪芹》一文中指出:“十分重要的对十《红楼梦》的时代背景、社会基础的研究和分析,不仅太少,而且没有受到令家们足够的重视。”[2]
半个世纪过去了,集中在曹雪芹家世、生平的研究似乎尘埃落定,但是,因史料阙如,我们还无法还原曹雪芹具体的人生状况与生活细节。
作为一个历史人物,曹雪芹毕竟生活在一个具体的时代之中,他所处的清朝康、雍、乾时期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末期,商品经济已经十分发达,和世界贸易的交往也已非常密切,远非我们今天所能想象。我们今天吃的玉米、红薯、土豆、南瓜、辣椒,那时己在中国登陆种植,同时,南美、欧洲的白银大量流入中国;中国的茶叶、丝绸、瓷器也大量流向欧美,英国人喝到中国的红茶才改变了喝冷水的习惯。这时期商人、商业的情况在《红楼梦》中就多有反映。
如果我们将曹雪芹生活时代的历史事实与《红楼梦》中透露出来的时代信息对照的话,将大大拓宽“曹学”的研究范围,从经济、思想、美学、艺术、宗教等各个角度均可展开细致深入的研究。
(二)不断延长曹学的证据链条
北京曹雪芹学会肯定的曹雪芹文物有北京香山正白旗村三十九号故居、题壁诗、“拙笔写兰”书箱、彩蝶秋葵图,文献则有《废艺斋集稿》、《瓶湖愚斋记盛》。
三十年前,我曾发表这样的言论:“在百家争鸣的今天,红学研究出现了新的危险(机)……争未真争,鸣无大鸣!”此话说得似乎太狂妄了,但希望“曹学”不要如此。
对以上文物的争议一直没有停止,从目前来看,并无决定性的否定,反倒是对过去的权威质疑都一一有了解答,比如对“纹样”一词在中国出现的时间考证、对“老身”的称谓等问题。[3]现在,冯其庸先生己对书箱写了肯定性意见。[4]希望对以上文物有质疑、持否定态度者也能公开发表意见。
关十题壁诗,我和严宽先生在嘉庆年间出版的《熙朝雅颂集》中,发现了题壁“诗联”、书箱写“兰”的作者[5],是旗人明泰,字“拙”,证明“拙笔写兰”、“拙笔学书”、“学题拙笔”都是实名制题写。
以上点点滴滴的发现,都在不断延长着“曹学”研究的证据链条,也让我们对曹雪芹有了更细致、更丰富的认识。
(三)用“E考据”[6]的方法搜集海内外资料
在信息大量汇集的IT时代,互联网对于资料的收集、传播起着巨大的作用。海内外许多博物馆、大学图书馆都已经将馆藏的文献资料电子化,研究者足不出户,电脑联上互联网,就可以进入这些博物馆或大学图书馆的网站,索引、查阅或下载资料。这种便利是以前的学者无法想象的。基于此,台湾清华大学黄一农教授倡导的“E考据”研究方法,值得大陆学者重视。
对于“曹学”研究来说,在“E考据”的时代,有了更综合、更广阔的视角,既可以对旧资料重新解读,也可能在全世界范围内发现新的材料。
(四)以大百科全书的视角观察历史
毛泽东认为《红楼梦》是封建社会的大百科全书。很对!我们不妨用书中的事物、典故、诗词、人物、古迹,在闲暇之余和身边之物、之景做一遐想,也会有所发现。
北海公园内有个团城,团城内设有大玉海,乾隆皇帝多次命大臣以“大玉海”为题作御制诗。今天我们看到留下诗作的就有曹雪芹的亲戚和朋友,在《熙朝雅颂集》中,有明泰的《西苑玉海歌》。[7]通过对这些信息的捕捉,就为我们考证明泰在北京活动的时间提供了确切的历史线索,为证明明泰即是“拙笔学书”、“学题拙笔”提供了可能性。
三“曹学”建立起来的标志
上面说的内容,都是研究曹雪芹整体人生的若干方法,也可称为“曹学”研究之路的积极探寻。
“曹学”离不开“红学”,就像“红学”有其特殊性一样,“曹学”也有其特殊性。两种特殊性的充分发展,互为注释,将使作者和作品充分统一起来。建立“红学”有标准“曹学”也应有其标准。
“曹学”能否建立起来,获得社会的认可,不能自我标榜,还需有一定的标志才行。我认为应有以下标志:
一、要有客观的遗存文物以供学术研究;
二、要有真实的文献图书以供资料学考证;
三、以联盟形式,不但扩大“曹学”研究队伍,还要开展丰富的文化活动,能为群众所喜爱;
四、要有一定范围的文化产品以供社会消费;
五、要有学术胆识进行国际交流,无惧于各种质疑与争论。
(作者通讯地址:北京府右街135号,北京,100032)
[1]
[2]茅盾《关于曹雪芹》,《文艺报》1963年第12期。此文系茅盾为“曹雪芹逝世200周年纪念大会”而作。
[3]冯其庸:《曹雪芹书箱补论》,《红楼梦学刊》2011年第3辑。
[4]樊志斌:《朱家溍先生(漫谈假古董)一文平议》,《曹雪芹研究》2013年第2辑。
[5]胡德平、严宽:《题壁“诗联”、书箱写“兰”的作普--“拙笔”考》,《曹雪芹研究》2012年第2辑。
[6]“E考据”研究方法由台湾清华人学黄一农教授提出,他认为传统的学者做研究的局限之处往往在于考据困难,研究成就受限于个人记忆和查找纸质资料的能力。互联网时代,越来越多的大学购买学术资料,建立自己的数据信息库。E学术资料库一旦建成,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网络检索关键字寻找需要的资料,在很短的时间内检索人量信息,显著减少了人力阅读检索的工作量。
[7]【清】铁保:《熙朝雅颂集》,辽宁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