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弘:1979年“读书无禁区”的呼声
范用,《读书》杂志早期的掌门人,在其主持刊物期间,刊发了《读书无禁区》一文,引发巨大反响。
《读书》的诞生
《读书》杂志,月刊,1979年4月创刊,1979年-1990年主编为陈原,1991年-1996年,主编为沈昌文;1996年至2007年,执行主编为汪晖。《读书》杂志创刊以来,以思想性获得了国内知识界的认可,是中国最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读物之一。
《读书》杂志的刊名并非1979年创刊后新取的,创办这个杂志也只是延续了三联书店的传统。三联书店的前身生活书店、读书生活出版社、新知书店都是办杂志起家的。邹韬奋更是先主编了《生活》周刊,然后才创办生活书店。读书生活出版社李公朴主办了《读书生活》半月刊,由柳湜、艾思奇主编。新知书店出版了姜君辰主编的《中国农村》月刊。后来,《读书生活》被国民党查禁,更名为《读书》后继续出版,结果再遭查禁。

《读书无禁区》的手稿 (资料图片由受访者提供)。作者原题是《打破读书的禁区》,改成《读书无禁区》发表后,赞成的人很多
《读书无禁区》事件
1979年4月,《读书》杂志正式创刊。始料未及的是,第一期上面的文章《读书无禁区》就引发了激烈争论,它导致的后果是,一段时间之后,沈昌文、董秀玉还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范用说,“《读书无禁区》原来的标题是《打破读书的禁区》,作者是中宣部新闻出版局理论处处长李洪林。这篇稿子是我们约他写的,发稿时,我把篇名改成了《读书无禁区》。”当时,他并非不知道这样做会有麻烦,但是,“我当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毛泽东读书就没有什么禁区。”范用说。此前,他有数年时间专门给毛泽东买书。
杂志出来后,上级主管机关找范用谈话,批评《读书无禁区》提法不妥。范用说,“我当时进行了辩解。估计那位领导没有仔细读完这篇文章。因为里面的内容主要是打破精神枷锁,文章有一段说得很清楚,‘对于书籍的编辑、翻译、出版发行,一定要加强党的领导,加强马克思主义的阵地。对于那些玷污人的尊严,败坏社会风气,毒害青少年身心的书籍,必须严加取缔’。”他还说,“我个人认为,我们要相信读者的判断力。即使是不好的书,也应该让他们看,知道这些书不好在什么地方。”

李洪林之子李少民手书
董秀玉回忆说,“创刊号的《读书无禁区》受到批评和一些人的攻击,陈原同志连续刊发了几篇这样的批评文章,作公开讨论。在两周年告读者书中,陈翰伯亲自执笔著文,重申办刊宗旨,坦荡地坚持‘读书无禁区’的主张,并宣告:“探索真理的工作绝不是一代人所能完成的。听凭某一圣哲一言定鼎的办法,更是不足为训。我们愿意和读者一起在激荡的思想海洋里,各自拿出一点智慧来……’”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1983年,沈昌文和董秀玉代表杂志到上级部门做检查。
沈昌文说,“我们到了会场,大家正在讨论《读书》杂志的问题,不料,有另一家更“重要”的杂志出了问题,领导急于去那里。于是会议取消,后来也没有再追究。”
胡乔木给《读书》投稿
董秀玉说,由于《读书》的影响扩大,很多领导也给杂志投稿。“《读书》规定提倡读书之风,思考之风,探讨之风和平等待人之风。反对扣帽子、打棍子,反对官腔、八股,我们强调要用批评的武器,不能用武器的批评。对任何投稿者都是这个要求。为此,我们退了相当多的权贵的稿件。”
但是,《读书》刊发过胡乔木的文章,“因为写得还不错。”
而沈昌文对于此事的回忆更为详细:
“1987年某日,忽然收到‘胡办’送来一信,其中有乔公写给我和董秀玉女士的亲笔信(秀玉女士当时大概还在香港工作,但她是一直担负《读书》领导工作的)。我虽然在出版界混迹多年,到这时为止,却从未同部长以上的高干打过交道,更不会有高干知道我的名字。乔公在信中很客气地说,要给《读书》投一稿,是他为自己的新诗集《人比月光更美丽》写的后记,‘如何是好,诸希裁夺’,云云。此信看后大惊,因为我在上面说过,此前若干时候,亦有‘某办’来信,批评我们的文章反党反社会主义云云,此‘办’虽非那‘办’,但都是径直向下级来信,如是所为者何?请教了一下朋友,说看来这只是投稿,并无别故,敬请放心。于是我们复信表示欢迎,并对稿子提了一些意见。乔公全部采纳我们的意见,并说,‘来信对一个投稿人的礼貌用语似越常规,以后希望平等相待,此不特没有平等就没有民主,彼此说话亦有许多不方便也。’”
“某日又到上面汇报工作之时,顺及此事,并表明乔公对《读书》十分关怀,着实张扬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我个人神经过敏,似乎从此清风霁月,《读书》杂志欣然过关,没有人再嚷嚷《读书》不听话了。我至今不知,乔公亲自作书投稿,是不是亦属对下属扶持或引导,但它确实起了这种作用。我居于底层,不明上峰情形,与乔公更是素昧平生,从未谋得一面,所以此举必无我个人的‘人情’在内。想必乔公也是爱读《读书》的,所以偶加呵护。”
沈昌文还说,早在1983年7月29日的全国通俗政治理论读物评奖大会上,胡乔木就发表过讲话,对《读书》表示支持。胡乔木发言时说,《读书》月刊已经形成它固定的风格了,它有自己的读者范围,可能不宜改变或至少不宜做大的改变,他希望仍然把《读书》杂志办下去,而另外办一个刊物,来满足另一些需要。“看来,乔公已经知道有一种声音要停办或对它做‘大的改变’,而他显然并不支持这意见。”
设立读者服务日
根据董秀玉的回忆,范用还发起了“读书服务日”。这一点与沈昌文的记忆不同,他说到了当时的情况:“某日看到电视机厂在搞‘售后服务’,忽然悟到,我们的‘衣食父母’,无论读者作者,都是顾客。彼可‘售后服务’,我们文化人岂不可乎?因于某年某月,正式打起‘《读书》服务日’招牌,像像样样,大大方方地干起来了。”
沈昌文还说,“‘《读书》服务日’每月至少一次,租个咖啡馆,摆上十来张桌子,请我们的作者、读者随意坐下,随便喝咖啡聊天,我和几位同事周旋其间,借机了解信息,讨教主意。有一些常客,每月必来,譬如王蒙先生,对我们帮助尤多。我们强调此类集会没有主题,不拘形式,甚至有时分不清来的是谁。偶尔开过一二次有主题的座谈会,后来觉得,终不若这种散漫的形式更有收获。因为是‘售后服务’,商业操作,心中了无牵挂,不必临深履薄,所以容易办下去。有时也有洋人驾到,我们只譬如是他们来采购东西的顾客,同样接待,心中并无‘里通外国’的畏惧。更有甚者,有的企业家兼文化人光临,谈得高兴,临行掏出支票,说今日全由他付账,他们也觉得却之不恭,受之不愧。记得那位牟其中先生,当其未最发迹和未最倒霉时,即常有此种豪举。”
让董秀玉记忆深刻的是,好多老作者宁可不参与其它活动,也要参加“读书服务日”。吕叔湘先生坚持每次拄着拐,颤颤巍巍爬上人民出版社的四楼来,看每月新书。
《读书》三巨头
范用,1922年出生于江苏镇江(2010年9月14日去世)。上小学时,父亲因生意失败自杀身亡。被读书生活出版社的经理收留,做了名练习生,自此开始了热爱一生的出版生涯。
沈昌文,1931年9月26日生于上海。1951年考取人民出版社校对员,后任社长秘书、主任、副总编辑。1986年到1996年任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总经理,兼《读书》杂志主编。
董秀玉,1942年出生于上海,1956年考入人民出版社,做校对、出版、编辑,1979年起任《读书》杂志编辑、主任,1986年出任北京三联副总经理兼副总编辑。1987年到香港担任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总经理兼总编辑,1993年返京出任“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总经理兼总编辑,1994年创办《三联生活周刊》,2002年退休。
来源:新三届2
